《大天使长》ido

5、沙利叶

　　5.沙利叶
　　传送阵口的一幕，就如乌列所想，如数落在了阿米尔的眼中。
　　阿米尔收起记录影像的水晶球，回到主城内，直奔路西法的临时办公室而去。
　　由于珀格忒瑞是个鸟不拉屎的边缘地带，几万年也不会有高阶天使来视察工作，所以除了主城正中办公休息一体的区政厅外，并没有可以安置路西法这尊大神的地方。所以阿米尔自作主张想要征用雷米尔的办公室连带休息区。反正雷米尔现在跑去主天使长然德基尔那领罚去了，住哪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
　　我们之前也提过了，鉴于试炼之地的通过率是惨无人道的低，雷米尔的工作简直可以用“终身带薪长假”来形容。所以他的办公室落了几寸厚的灰大概也许不一定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连装装样子每天派人打扫一下都不肯，这实在是不可理解。对此，负责区政厅连带整个珀格忒瑞地区环境保洁工作的大天使是这样回答的：“阿、阿米尔大、大、大、大、大人！您千万不要动雷米尔大人的办公室啊！那里哪怕少了一粒灰尘雷米尔大人都会化祥和为戾气的！”
　　阿米尔听了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挥手一个强效清洁术便拍了出去，结果在大天使杀猪一般的惨叫声中，那个强效清洁术被一道防御结界原封不动地给拍回了阿米尔脸上，阿米尔浑身上下顿时闪烁起被清洁一新的微光。
　　就在阿米尔恶向胆边生打算跟这面防御结界死磕到底的时候，路西法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这间办公室，尤利尔用过。”
　　阿米尔瞬间如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来，恨不得自己根本没推开过这扇门。
　　路西法则淡淡地向门内看了一眼，亲手合上了办公室雕着藤花的大门。
　　阿米尔这才注意到，在那些藤花之间，隐约可以看见几根细小的藤蔓，盘成了大地天使的印文。
　　只是那一小块藤蔓早已被磨得不可分辨，几乎隐没入大理石本身的纹路里。
　　看着路西法站在门前低头沉默的样子，阿米尔又在心里将雷米尔千刀万剐了一百遍。雷米尔此刻正远在第五天玛洪恩的大戒律所抄书，可还是被阿米尔穿透五重天幕的怨气所伤，深深地打了个喷嚏。
　　最后，阿米尔以摧枯拉朽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大天使们的办公区给路西法围出来一片独立的办公室。幻形成洁白信鸽的小传送阵们扑扇着洁白的小翅膀，将光耀圣殿办公室里那堆成小山一般的卷轴纷纷运抵，路西法坐在偌大的文件山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奋笔疾书批阅起公文来。
　　所以，阿米尔抱着水晶球推开路西法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就看见副君殿下依然在埋首工作，批阅好的公文被码好整齐地放在一边。未批阅的文件已然不多，并仍在持续减少中。
　　一千年了，这就是路西法在千年来所表现出的常态，寡言少语，除了工作还是工作。阿米尔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蓦地一疼，嘴里却念动起咒文，招来小传送阵，将路西法批阅过的公文送上至高天。
　　看见阿米尔进来，路西法从文件中抬起头，问道：“人选有了？”
　　阿米尔将映像水晶悬至路西法面前说：“有两个罪天使很有意思，殿下您看是不是能用。”
　　水晶里，珀格忒瑞大门前的一幕再度重现。从第三视角看过去，乌列瘦小枯干的身影在一群大恶魔中更显得渺小不堪，但是丝毫不妨碍看清他抖得像筛糠一般、却还绕着别西卜转圈走的违和相。
　　路西法看着，先是沉默，然后突然笑了出来。阿米尔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忙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路西法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消失。路西法的长相本就是超越万物之美，冷淡呆板了千年，此刻真是一笑倾城，阿米尔脚下一阵摇晃，只觉得帕格特瑞的城墙都为之颤抖了。
　　其实那不过因为第一狱的怠惰之河恰巧又决堤了而已。
　　路西法看完事情经过，抬头看了一眼有些神游天外的阿米尔。
　　阿米尔连忙回神将水晶球收好，肃然说道：“出手救人的罪天使名叫奥布，资质AA级，是目前珀格忒瑞外城信仰之力最高的天使，在外城的众多罪天使中名望很高。而那名魔法操控力极佳的罪天使则是昨天刚加入珀格忒瑞，名叫乌列，资质测评分数是A级。奥布是一千年前堕天，与当年的叛军事件有关；而乌列的罪行追查不到，不除外是洪荒纪年之前的堕天使回归。”
　　路西法点了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奥布先定下来。乌列他住在哪里？”
　　阿米尔一时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叫“他住在哪里”！联想到路西法刚刚的迷之微笑，阿米尔心想殿下该不是对那个整张脸上最突出的就是一双死鱼眼的奇怪少年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兴趣了吧！虽然他内心是希望殿下丰富一下业余生活，可是殿下您丰富的方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当然，对于路西法的决定，阿米尔从来只有服从，也从来不问为什么。所以即便他满脑袋都是震惊的草泥马顶着无数问号奔来奔去，却还是强作镇定地给路西法提供了乌列的地址：珀格忒瑞外城，U区，6666号。
　　瞬间意识到6666是个多么祥瑞的数字啊！阿米尔内心狂吼：“尼玛，这小子住的地方都如此的不吉利。”

　　乌列回到住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还紧紧盘在自己身上的魔藤扯下来丢在桌子上。
　　魔藤很惊恐很委屈很不乐意地在桌子上扭动了两下，又向乌列缠了过来。
　　乌列冷冽地一眼扫过去，魔藤的身体在空中一个急刹车，然后老老实实地落回了桌子上。趴在桌子上的魔藤更加委屈，于是开始往桌子上挤藤汁，没多会儿桌子上就湿了一小片。
　　乌列数万年的人生里也是第一次遇见一根会撒娇的魔藤，见状无奈地用风刃割破指尖。鲜红的血珠从白色的指尖渗出来，魔藤感觉到血气，扭着身子，开出一朵粉色的喇叭花，转向了乌列的方向。乌列在桌边坐下，将手放在桌面上，魔藤又扭了两下，见乌列没再生气，便欢天喜地的缠上乌列的手指，将喇叭花罩在乌列指尖上“咕叽咕叽”地开始吸血。
　　吸饱了血，魔藤便顺势缠在乌列的胳膊上不肯下来。乌列拿它没辙，便也由得它去。
　　当初乌列会将这根魔藤带回来，也是因为发现它有智慧。
　　任何有智慧的魔族，都不会是低等魔族。这根魔藤还是根幼苗，当初因为被乌列的血气吸引就缠了过来，结果吸了不到两滴血就盘在乌列身上挨挨蹭蹭地不肯下来，丝毫没有贪得无厌将乌列吸干的打算。乌列觉得把它丢在席勒斯荒野，保不准这傻藤就给低等恶魔吃了，于是把它带进了珀格忒瑞。
　　由于魔藤的魔力还很低微，乌列便用低阶的限制术抹去了它的魔力，骗过了防御结界的筛查。但魔藤如果长大一些，魔力再变强些，恐怕以乌列现在的能力，就没法带它住在珀格忒瑞了。而把这样一根天然的傻藤丢弃在席勒斯荒野任它自生自灭，乌列多少还是有些不忍心。
　　想到这里，乌列掏出了那张“光明信仰契约”，又看了一眼胳膊上明显正在打瞌睡的魔藤。
　　这家伙碰见大恶魔怕得跟丢了魂一样，却敢缠在大天使长的胳膊上流口水——好吧，他现在已经不是大天使长了，但是天魔不两立的道理还是硬道理吧。
　　轻轻叹了口气，乌列伸手轻轻弹了一下魔藤正在滴水的小喇叭花。
　　小喇叭花恍惚地晃了一下，立刻精神抖擞地张开花瓣，并蹭了蹭乌列的手指尖。
　　乌列对小喇叭花卖萌的行为视若无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道：“你听得懂我说话是吧。”
　　小喇叭花点头。
　　乌列接着说：“你是魔族，这里是天国的领地，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凭自己的力量回到魔界生活；二、与我签订这份契约，以成为天国一份子为前提，跟我一起生活。你听懂了吗？”
　　小喇叭花点头。
　　乌列说：“如果你想回到魔界，我会护送你进入席欧乌尔之门，给你找个不容易被杀死的地方安顿下来。如果你想留下，就需要成为我的使徒，受我驱使，不得违抗，不得自由，除非你选择加入光明的阵营信仰父神，或者你死。听明白了吗？”
　　小喇叭花点头。
　　乌列说：“那你选吧。”
　　小喇叭花不情愿地欠起身稍离开乌列的胳膊，然后“啪叽”朝那纸契约吐了一口口水，随着一道金光闪逝，契约结成。羊皮纸自燃了个干干净净，化成一道法印射在魔藤的一段藤体上。小喇叭花摇了摇身子，又贴上乌列的胳膊打起瞌睡来。
　　纵然乌列收服过无数异教徒，此刻也无语了。
　　很好，乌列心想：这干脆的性格我喜欢。
　　而羊皮纸的灰烬在散去前，拼出了一行字：尤利尔与沙利叶结成光明信仰契约，沙利叶愿为尤利尔之使徒，以生命护卫尤利尔的生命，并供其驱使，直至成为天国的信徒，或形魂俱灭。
　　这一纸契约，虽然是以“光明信仰”为名，说到根本，却是实实在在的主仆契约，属于魔界的法则系统控制。尤利尔在魔界并不是违禁词，与之相反，作为与第一代魔王撒旦传了几万年缠绵悱恻绯闻的大天使长，他的故事非常受魔界的居民乐道。连他在世上仅存的一尊塑像，现在还摆在地狱第七层魔皇宫的仓库里。
　　乌列望着灰烬消失处的名字，有些怅然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着盘在自己胳膊上流口水的魔藤轻声道：“沙利叶是个好名字。”
　　小喇叭花无意识地吐出一个泡泡，轻轻摇摆了两下。
　　乌列戳破了花上的泡泡，微笑说道：“现在开始，要相依为命了。”
　　这一切，被站在窗外的路西法完完整整地看在眼里。此刻，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乌列脸上的笑容，手指轻轻扶在窗边，良久，唇边溢出了一个略带苦涩又如释重负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