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使长》ido

4、奥布

　　4.奥布
　　传送阵口的形势，其实并没有特别吓人。
　　别西卜刚扯着嗓子唱了一宿的嘶吼派情歌，此刻多少也有些口干舌燥，于是中场休息，正一手扯着半条牛腿、一手擎着一坛美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大恶魔们看见老大歇了，也都从善如流地围坐在一起吃吃喝喝。为了烘托其乐融融的气氛，莫斯提马还点起了一大堆篝火，一边烤肉一边取暖。顺说莫斯提马有个外号叫“魔界的米迦勒”，火爆脾气暂且不提，火系魔法的造诣在魔界无出其右，那篝火点得可谓十里焦土，烤得一干大恶魔纷纷脱了上衣互相秀起了胸肌。
　　乌列作为一名形单影只、面色苍白、营养不良、圣光惨淡，外加服饰完整的罪天使，出现在众魔面前立刻成为了一个无比违和的存在。
　　敏感地扑捉到了乌列身上微弱的可以被忽略不计的神圣之力，无数好奇的目光附加高等魔压殊途同归一齐扫射在乌列身上。就见乌列视若无睹如入无人之境般在大恶魔围成的阵仗中穿行而过。
　　席勒斯荒野在这一瞬间，万籁俱寂。
　　珀格忒瑞防御结界内外泾渭分明的天魔两族无数个脑袋瓜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这货谁啊？”
　　而二出了一定境界的别西卜的第一个想法是：靠，这小子明摆着不把本王放在眼里，这真是，太伤自尊了！
　　想到这里，别西卜也不嫌掉价，抽出魔剑“暴食者的利齿”，威武雄壮地一个瞬移就堵在了乌列面前，魔能外放直吹出一个半径近十米的飓风漩涡。
　　乌列被吹得几乎站立不稳，他怀里那根魔藤更是吓得盘在乌列身上直哆嗦，带得乌列的身子跟着一阵颤抖，这在别西卜眼里看起来就仿佛是乌列自己在哆嗦，于是别西卜特别心满意足地哈哈大笑起来。
　　正在收看远程直播的玛门见状一口红酒喷在水晶球上：陛下，您就算不要脸，也请不要脸得有点技术含量行吗！
　　别西卜这边笑着笑着，突然觉得有些后继无力——眼前这个罪天使根本就不理他的茬，就站在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身上还特别违和地抖个不停。
　　虽然别西卜从来没有对恃强凌弱有过羞耻心，但吓唬一个连信仰之力都没有的罪天使也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享受。就在别西卜认定眼前的罪天使已经被自己吓丢了魂，场子捞回来了，自己可以继续回去大吃大喝的时候，乌列突然向旁边迈出一步，然后绕开别西卜继续往前开走。
　　而且还是一边走一边哆嗦。
　　旁边围观的大恶魔们这时候算是瞧出来点儿意思，敢情这小少年是来这儿跟他们挑衅来了！于是一个个精神抖擞，纷纷要来效仿他们魔王陛下，企图将这只虾米大的小天使玩弄得夜夜噩梦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以舒缓一下过去半天里精神上受到的创伤。
　　此刻，乌列内心也是非常憔悴的。
　　他本来想塑造一个“淡定从容、不畏恶势力”的酷炫形象，谁料到他捡到的这根魔藤居然如此打脸。如今酷炫变成了逗逼，乌列只求迅速离开这片伤心地。于是脚下抹油，绕过别西卜就要开溜。
　　就在乌列已经绕到别西卜背后、而四周的大恶魔们也纷纷蠢蠢欲动的时刻，忽见一道圣光“刷”地落在乌列面前，瞬间将乌列隔绝在恶魔们的视线之外。
　　乌列看着面前将地面削进去一尺的圣光壁垒，再抬起头，就看见一名天使挥动着洁白的羽翼，从天上一个俯冲便将自己捞入半空。
　　天使一手夹着乌列，另一手画出一道旋风术的咒文，随即收拢双翼、踩着旋风便向珀格忒瑞传送阵俯冲而去。
　　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乌列顿悟了这位英雄是想救他于水火。
　　这要是风之天使拉斐尔出手保不准他们也就逃掉了，可事实明显与理想相去甚远。所以结局只能是别西卜随手一个暗影空间，就把他俩给兜了回来。
　　天使眼见珀格忒瑞传送阵就在眼前，转瞬却看见了大恶魔们奸诈丑恶的嘴脸无限靠近中，心下震惊之余，他再次展开双翼，将乌列包护在羽翼之中。乌列被他裹着不能视物，但也猜得到别西卜的手段，连忙调动全身的神圣能量在两人周围结成一个薄得可怜的圣盾。“哐”地一声，天使以背着地，把乌列的圣盾像鸡蛋壳一样砸了个粉碎，俩人抱着滚了好几圈正好滚到别西卜的脚底下。
　　放开乌列，天使咬牙说了声：“这群无耻的恶徒！”一双满是担忧的眼睛在乌列身上来回看了好几遍，看样是在确认他有没有受伤。
　　乌列也趁机看清了眼前的英雄。那是一名青年模样的罪天使，面容俊美，目光明亮，皮肤呈现出健康的浅麦色，银色的头发被一根麻绳系在左耳边，身上的袍子有些破烂，背后的羽翼此时还没来得及收起，从羽翼的大小和形状看，他堕天前的阶级应该不算太低。
　　而在别西卜眼里，看见的却是俩天使在自己眼前眉来眼去旁若无人。他的自尊再次受伤，刚想咆哮着纾解一番，乌列却赶在他发作前说道：“根据停战协议，高等魔族不得在席欧乌尔之门外对圣灵阶级及以下的天使动武。魔王陛下，您用武力拦下我们，请问有何见教？”
　　原本乌列只想破罐破摔，既然无法通过“临危不惧”博得路西法的青睐，也可以在大恶魔的包围中表现一下自己的机智敏捷，反正有《天魔停战协议》在那摆着为他保驾护航。可半路杀出个助人为乐舍己为人的罪天使，乌列十分担心这位三观皆正视恶如仇的天使会把别西卜惹火了——那货可是不惜被法则之力劈得体无完肤，也要保全脸面的。一旦殃及了面前这位英雄，乌列实在过意不去，于是把停战协议先抬出来压住场子再说。
　　可在英雄的眼中，就只看见一个身量单薄面色惨白的小天使，一边哆嗦着，一边可怜巴巴地在跟一个大恶魔据理力争。英雄的心情很复杂，但是也知道自己不是这帮恶魔的对手，只能四下打量，看有没有什么破绽可以把眼前的小天使送出狼窝。
　　别西卜也是听乌列说完，这才想起来停战协议上是这么规定来着。一时词穷，便向莫斯提马打眼色示意他来接话。
　　莫斯提马是个实在的大恶魔，张口就说：“爷们看你不顺眼，想跟你玩玩怎么了？”
　　话音未落魔压先至，棕发天使听了全身神经都为之一紧，乌列一把握住他已经攥成拳头的手，微笑着从还在哆嗦的怀里掏出那张“光明信仰契约”，以无比天真的声音对莫斯提马说：“父神教育我们说，不让我们跟大恶魔玩，除非他们肯签这个。恶魔先生你要签吗？”
　　大恶魔们看看乌列，又看看他手中的羊皮纸，恍然大悟：敢情这是个智障。
　　莫斯提马的表情瞬间就变得好像看见了一坨屎，一脸嫌弃地说：“快把这玩意离老子远点儿，老子羊皮过敏！”其实莫斯提马对任何有字的读物都过敏。
　　乌列顺手将那张魔法羊皮纸又递到别西卜面前，笑得十分天然，抖得依旧违和。
　　别西卜只是二，但并不是傻，此时心想：臭小子你装什么二百五！你刚才那个圣盾术施的可是恰到好处，尼玛，你不知道本王最讨厌圣盾术吗！可是停战协议那种东西签来当然不是玩的，而且他这次是来求爱的并不是来打架的好吗！于是别西卜特别大度地挥挥衣袖：“不长眼的蠢货，都给本王滚远远的，别耽误本王追求真爱！”这一挥之间，便将乌列连同那名棕发天使给扇回了珀格忒瑞传送阵。
　　棕发天使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拉着乌列头也不回地就进了传送阵，转眼便出现在珀格忒瑞大门内的公共区域。
　　公共区内原本站得密密麻麻的罪天使此刻已经都围在传送阵周围。亲眼目睹了刚刚那阵仗，很多人都为乌列二人虎口脱生捏了把汗。此刻更多的人围拢过来，英勇的棕发天使于是受到了英雄般的礼赞。
　　棕发天使小麦色的脸已经涨得像个油桃，不停地重复着：“我真没做什么，是这位小兄弟机智……”
　　可在人民群众的眼中，看见的就是一个不自量力又眼瞎的小天使走进了大恶魔的包围圈，后来被一位从天而降的英雄搭救，最后两人一起化险为夷的故事。所以无论棕发天使如何解释，个中微妙是解释不清的。
　　这时候就听见一名罪天使喊道：“奥布哥你就别谦虚了，能在魔王别西卜手底下救人，哥你就是仁义！”
　　这一句话，引得奥布与乌列面面相觑。
　　奥布目瞪口呆：“小兄弟，你招惹的那是别西卜？”
　　乌列暗叹：原来，这位英雄就是帕格特瑞外城总榜的榜首啊。
　　见乌列半天没反应，奥布多少有点尴尬，还是刚刚喊话的那名罪天使接口道：“奥布哥你不知道吗！别西卜都在咱城门口堵了一个晚上了，口口声声要见副君殿下呢！”
　　奥布显然并不了解别西卜对副君殿下赤裸裸的爱意，一脸迷惑地说：“殿下不是远在至高天上吗？这魔王堵着咱们门口有什么用？”
　　那罪天使明显属于资深八卦党，立时便将前因后果用适当的脑补贯穿后娓娓道来——说是副君为了能将他们这些受苦受难的罪天使早日接回神的怀抱，亲自降临珀格忒瑞主持工作；别西卜听说后亲自带领魔族大军压境而来，然后在珀格忒瑞结界外大用嘲讽战术，满口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还派了无数魔族擂鼓助威，怕是要撕毁和平协议开战了。
　　奥布听完恍然大悟，乌列却直为别西卜感到冤枉和悲哀。
　　人那完全就是来犯二，半分想开战的意思都没有好不好！唱歌像骂街不是他的错，乐器用了战鼓其实不也挺带感。
　　而那名罪天使正因为自己的分析洋洋得意，几个悲观主义者围在他身边，一群人开始居安思危地研究起一旦开战他们这些徘徊在善恶边缘的准信徒该怎么办的问题。更有人脑补出，副君此时驾临，就是为了在战前将他们妥善安置，搞不好神恩浩荡他们马上就可以回归乐土了。一群人七嘴八舌说得热火朝天。
　　虽然乌列也想不出闲的蛋疼之外的理由来解释路西法的大驾光临，不过路西法这人从来是无利不起早，想来目的也不会多么单纯。可无论路西法要干什么，左右跟他这个死了一千年的人没关系，他只需要利用这个机会早些重归圣籍就行了。
　　不知道刚刚那一幕，被阿米尔看见了多少。虽然与他最初的计划相去甚远，不过一贯见猎心喜的路西法仍然会对他有所注意吧。
　　想到这里，乌列默默地走出人群，向着U区传送阵的方向走去。
　　可他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捞住臂弯。乌列抬头，毫无意外地看见了奥布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乌列以眼神相询：什么事？
　　奥布笑得一脸灿烂地说道：“小兄弟，我叫奥布，咱们交个朋友吧！”
　　乌列伸出手说：“你好，我叫乌列。”
　　奥布握住乌列的手，有些兴奋地说：“今天这事说来惭愧，还是乌列兄弟你救了我一命。真是太感谢你了！”
　　乌列说：“呃，救命实在谈不上。”
　　奥布连忙说：“是我太唐突没看清状况就出手，险些害你身陷险境。说到底还是你帮了大忙。”
　　乌列把手从奥布热情紧握的手中抽了回来：“无心之过，你不必介怀。”
　　奥布略尴尬地收回手，挠了挠脑后：“无论怎样，你也是有恩于我。以后但凡需要我帮忙的，我绝无二话。”
　　乌列点了下头，说：“那提前多谢。”
　　奥布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乌列已经走进了通往U区的传送阵，一闪之下就不见了。
　　旁边立刻有罪天使看不过眼说道：“这家伙真不识抬举！这叫什么态度！”
　　奥布沉默片刻，叹道：“他有勇气也知进退，这很难得。”
　　罪天使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奥布哥你看谁都好。”
　　奥布伸出手，在罪天使后脑勺轻轻敲了一下说：“我现在看你就很不好！”说完望着乌列消失的传送阵，又是一阵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