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不是岸》睡袍

2、Chapter 1

　　加完班回到家已经是午夜2点，我解开领带，连澡都懒得洗便栽进床里。手机很不识实物地叫嚣起来，原以为是调的闹铃，打开一看发现是来电，不由火大。

　　火大归火大，老板的电话还是得接。

　　“杨，市里有个年度酒会，很多外企高层都有出席，公司里还有一个名额，我想带你去。”

　　靠，鸟大的事不能明天到公司再说？年纪大了易失眠就要服用脑白金，拉着下属不得解脱算什么好汉。差点忘了，打搅别人的美梦好像是他的特殊爱好。

　　“什么时间？”

　　“圣诞夜。”

　　“好……”掐指一算，“个头！”

　　“啊？”

　　“我已经约了人，抱歉。”

　　“没事，我带秦川去好了，你早点休息。”电话那头变成忙音；敢情他还知道现在是休息时间。

　　初冬的清晨，室外气温骤跌至零下三度，于是我那老爷车又罢工了，点了半小时火仍不见起色。它就好比垂死的癞蛤蟆，拨一拨，抖三抖，固执地蹲在原地。权衡了一下老板对迟到的深恶痛绝，我决定去路上拦TAXI。

　　手刚摸进口袋，不详的预感就劈头盖脸地袭来。

　　摸了一遍，再摸一遍。打火机没了，钱包也没了。最关键的是，这根本不是我的衣服！

　　要命，昨天稀里糊涂把他盖在我身上的风衣穿回来了……

　　正考虑是否要以“不可抗力”为由旷工一日，唐玮霖的脸从徐徐下降的车窗后面露出来，有点好笑地看着我一身狼狈，“杨先生，你到底还指望从我的衣服口袋里翻出些什么？”

　　鬼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来的！我闷闷不乐坐上车。

　　“车子又发不了了？”

　　“老板，您何必要这么体恤下属？”我哭笑不得。

　　“不然怎么办，让你回去睡个大头觉，然后到了中午打电话告诉我因为没钱所以来不了公司？”

　　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唐玮霖老奸巨滑，他一定是刻意安排了这场错误的发生，就等我中套。
　　阴险……

　　当我意识到自己龇牙咧嘴的丑陋表情已经通过后视镜传到唐玮霖的眼里，赶紧轻咳一声看向窗外。

　　“哼”，他发出似笑非笑的鼻音。

　　※ ※ ※ ※ ※ ※ ※

　　“Merry Christmas~~”摇曳的烛光下，我吻上闻音的额头，递上一方小小的盒子，缓缓打开，做足了气氛。

　　白金的耳环发出闪闪的光泽。

　　“谢谢，我太喜欢了！”说着回赠我一个甜甜的香吻。

　　闻音，人如其名，有一副好到天籁的嗓音。顺便提一下，我对人的嗓音好坏有近乎苛刻的评判标准，太细或太粗，太尖或太沉都不合格；因为我对自己最满意的部分就是声音。当初在法国的塞纳河畔初遇闻音，虽然她只说了句“Excuse me”，我却再也忘不掉那种纯净到没有杂质的音色。
　　于是唐玮霖就说我是中年怀春。

　　当然，声音好听到不象话的女孩子，综合素质也不会差。

　　我微笑地凝视着闻音，以此鼓励她再多说些话。听她讲话是我和她在一起时最享受的事情，也许更甚于欢爱带给我的快乐。

　　“彦飞，你总是这么沉默。”她呷了口甘红。

　　“这样我们站在一起才显得互补与和谐，你不觉得？”

　　“真难想象你这样惜字如金的人当初会那么主动……简直是厚皮地……”闻音说着自己笑起来，轻灵如朝露。

　　所以人家都说我是春心荡漾了么。我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认真地追求过哪个人吧？以前没有，以后，但愿也别再有；光是这一次就被人数落至今，难以忍受。

　　“杨，你不专心。”

　　对了，女友和上司刚好有颠倒的习惯：倘若她单是称呼我的姓，则说明她有所不满；呵，难道是性别差异所至？

　　你不专心。

　　每次高潮的时候，似乎总听到轻轻的抱怨；不晓得是女性生来缺乏安全感，或者问题果真出在我身上？
　　每次我都无从找到答案，只好更紧地抱住怀里柔软的身体，不让她看到我走神的脸。

　　比如现在。

　　闻音的呼吸渐渐平稳，迷离的最后一刻我听到她的呢喃，“为什么总是不肯送我戒指？”

　　我苦笑。小女孩，一枚戒指根本什么也套不住。总有一天你该明白。

　　※ ※ ※ ※ ※ ※ ※

　　“杨，今天来得真早啊。”

　　“老板，是你来晚了。”我瞥了眼脚步虚浮的唐玮霖，“该不会酒力不胜，宿醉而归吧？”

　　“你酒量好，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为私抛公逃之夭夭？”他泄愤地把公文包扔向沙发。

　　大概发觉自己略显失态，他突然不再说话，静静地打开电脑。

　　气氛有些微妙。

　　“秦川呢？”没话找话。

　　“请假了。”

　　“太逊了吧！葡萄酒也能放倒他？”

　　“哼，也要看对方是谁，为何而来。”唐玮霖说罢干脆不再工作，双手抱于胸前看着我。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这么严肃的表情了。有人瞪着我，我会习惯性地回瞪他。

　　我们僵持着，他在犹豫，我在忍耐。

　　“我们碰到席郁恒了。”他终于开口。

　　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这个结果，应该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能挤进年度酒会的知名外企就那么几十家，除非他不在这个圈子混，否则引用一句老话，叫‘抬头不见低头见’。

　　“是不是觉得有点遗憾？”

　　我躲开唐玮霖的目光，淡淡地说，“没所谓；见了，也是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