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不是岸》睡袍

1、楔子

　　熙熙攘攘的人流随着列车的一次次靠站涌来，又散去。皮鞋与地板的摩擦，听不懂的鸟语，小提琴的演奏……

　　在这幅绘声绘色的画面里，有两样东西与之格格不入。其一，是在光天化日下打瞌睡的我；其二，是驻足在距我一步之遥的陌生男子。

　　“小子，大陆来的？”男人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把玩着车钥匙，漫不经心地问我。

　　我嫌他扰了我的好梦，翻个身打算睡第二觉。巴黎地铁站的流浪汉多得是，他不至于无聊到要找我搭讪吧？

　　“喂，你要不要考虑跟着我做？”男人继续说道，粤语口音很重的普通话让人联想到港片里的地头蛇。

　　他该不是来收保护费的吧？

　　我白了他一眼。贱命一条，要便拿去。

　　男人竟颇为赞赏地点点头道，“上车吧。”

　　……

　　居然有人这样在大街上随便雇一个乞丐做助手的，我直到现在也百思不得其解；更荒谬的是，我居然真的跟着他上了车。

　　“杨，你又偷懒，不怕我扣你年终分红？”唐玮霖喝了口咖啡，眼睛未离开液晶屏。

　　我坐起身，发现袖口上一片湿润，伸个懒腰，背上的风衣滑到地上。我笑，“老板，就是因为您总是这样心慈手软才会助纣为虐的。您可听说过旧中国周八皮的故事？您应该送我的是一只闹钟而非一条被子。”

　　“看来我是把你惯坏了，我唐某怎么带出你这样的徒弟。”他顿了顿，“又做梦了？”

　　“恩，最近总是梦见过去的事……”我揉着太阳穴。

　　“又梦到他？”

　　“NO，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梦里重播起来显得特别诡异。”

　　唐玮霖停下手里的工作，绕有兴致地打量我，“怎么诡异了？”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你到底看中我这个睡大街的哪点好了？”

　　“想知道？”

　　“想了多少年了……”

　　“那就快点把你的公司访问报告打完，瞌睡虫先生。”

　　哎，每次都这样。

　　“老板，我能否直接口述给您？又省时又省力，您知道我最头痛写文章，从小到大都被当作问题作文的典型读出来……”

　　“杨彦飞。”

　　OK，OK.

　　我赶忙闭嘴，乖乖继续睡前的工作。每次他叫我全名的时候，就代表要爆发了。想想唐大哥也快更年期了，气坏了老板没饭吃的可是我。其实我倒不是真的害怕没饭吃，流浪那阵挨饿的本事也锻炼出来了。

　　只是到再到那时候，恐怕没人会来我跟前，臭屁地说一句，“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