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绝（清穿，完结）》榆关落花

33、夜凉

　　璃嫣回到觅云斋，弄蕊已经快急疯了：“格格！您怎么一晚上都不回来！这皇上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璃嫣见弄蕊急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反倒笑了：“怎么办？凉拌呗。”
　　“凉……格格，你笑了？”
　　“什么话，敢情我是木头人，都不会笑的？”
　　“格格？你昨天干什么去了？回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变了么？或许吧，只因今天的璃嫣已经摆脱了洛忆萱的魂，已经打定注意只要安自己的心性活一回，不再逃避、不再压抑。
　　而出乎意料的是，皇上对于璃嫣抗旨外出一事并未追究，甚至连提都不曾提起，倒是十月初一，璃嫣接到圣旨，恢复她每月的例银，同时也恢复了她的自由。璃嫣不得不感动，康熙真的是很宠她，她要躲起来，康熙替她挡下所有的纷扰，她要自由康熙也立刻随了她的愿，甚至不问她为什么，又或许根本什么都瞒不过康熙的眼睛。

　　璃嫣恢复自由的第二天，带着弄蕊来到十四处。还未进门，先听见里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只听胤祯气急败坏的候着：“出去！出去！少在这添乱！”
　　“怎么了？一大早这么大火气？”璃嫣笑着问。
　　“你？你来干什么？”胤祯看见是璃嫣，粗着嗓门就要起身。
　　“好了好了，好好趴着吧，乱动什么呀，嫌皇上打的不够重是不是？”璃嫣一把把他按回床上。
　　“你来干吗？看我笑话？四哥自己怎么不来？”胤祯没好气的说。
　　“他还没来过？”璃嫣反问。
　　“他来没来你还不清楚？”
　　“我问的是你八哥！”
　　“嗯？没……”
　　“哦……，请太医看过没？太医怎么说？”
　　“怎么说？反正死不了！”
　　“你今天怎么了，吃了火药了还是怎么了？”
　　“怎么了？问你怎么了！你到底要干什么？啊？牵连八哥还牵连得不够？你还想怎么样？”
　　“行了行了……你呀，又对我兴师问罪来了，我是来看你的，又不是来挨骂的。你八哥那‘祸水’啊，”璃嫣想着胤禩被自己叫做祸水时候的样子，忍不住一笑，“已经被我‘降服’了。”
　　“什么？什么祸水？什么降服？你把八哥怎么了？”
　　璃嫣又好气又好笑，走到胤祯床边，蹲在他面前，问到：“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啊？”
　　“你们这是说什么呢？”
　　璃嫣回头一看，胤禩正一脚跨进门来：“说你呗。先是糖糖，又是十四，我呀，比窦娥冤多了。”等胤禩走近却看见他眉间一抹黯然的神色，“怎么了？皇上又……”
　　“没什么，担心十四弟，过来看看。”胤禩打起精神，温和地笑着。
　　“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璃嫣拍了拍他袍子上的尘土，“其实，太子都可以被废，又何况一个个小小的‘贝勒’头衔？”
　　“你都知道？”
　　“猜都猜到了啊，张明德一事总要有个说法吧。”璃嫣想了想，又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张明德怎么就这么巧的出现在你面前？所谓半仙，你真的相信？还有，大阿哥向皇上言明张明德一事，真的是要帮你么？皇上的想法，他真的不懂么？还是他迫不得已非得说出来？”
　　“人是九弟带来的，当时是不能不见，一番胡言乱语，有多相信倒也未必。你说的我都想过，只不过话已出口，现在也无从查证，何况张明德……”
　　“凌迟处死，对不对？”
　　胤禩叹了口气：“不错。一同受刑的还有一人。”
　　“还有一人？”璃嫣努力回忆了一下，史书似乎并未记载，不禁皱起了眉头。
　　“二哥的侍妾，晗音。”
　　“啊！”璃嫣惊呼一声，“原来！”
　　“什么原来？”
　　“刚从草原回来，晗音来找过我，问我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你和晗音认识？”胤禩这下到真有些吃惊。
　　“说来话长，四十一年在草原认识的，她和你们的瓜葛我也知道一二。”
　　“嗯……”胤禩转过身，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我知道的远比你们想象的多，当年都没有说什么，现在你还在担心什么？”
　　“嫣儿，我不是担心这个。晗音其实不是凌迟，而是戮尸，之前她自认有人指示陷害二哥，然后自杀了。人死了，可是究竟受谁指示并未查出。”
　　“我。”
　　“你说什么？！”
　　“我是说，是我教晗音这么做的，这可能是唯一能替二阿哥开脱的方法了。”
　　“可是你这样，矛头可就转向了……”
　　“不是你。我可以确定不是你，不然我不会对她说的。”
　　“不错，不会是我们，大哥的态度已经让皇阿玛极为不满，若是此时……”胤禩说着忽然看见璃嫣惊讶的表情，立刻顿住，“嫣儿……我让你害怕了？”
　　原来，怪不得会是胤褆，怪不得胤褆自康熙四十七年之后再也没有得到康熙的原谅，直到被圈禁至死，原来有晗音埋下伏笔在先，有胤禩落井下石在后！她自己所谓“不会是胤禩”根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璃嫣瞪着胤禩，耳边却忽然响起晗音的声音，“为了爱便可以放弃一切，甚至放弃自己，格格，我们本就是一样的人。”，不错……一样的人……
　　“没有。”璃嫣已经换上笑容，“你怎么会让我害怕呢？我还想活下去，想幸福地活下去，我不想和晗音一样。”为了爱没有什么不能舍弃，哪怕化身修罗。“再说，皇上问起此事，糖糖和十四表哥都知道说是‘不知道’，反正也没人能证明不是真的不知道，结果也不知道是谁，一口承认，连支吾都不会，这样愣头愣脑的人我怕什么。”璃嫣带笑白了胤禩一眼，心里泛起的却是甜蜜。

　　“哎、哎！你们俩说什么呢？”一旁的胤祯终于忍不住了。
　　璃嫣换过心情，看看胤祯，再看看胤禩，又是忍不住一笑，怎么把他给忘了，便开口笑道：“你呀，先好好把伤养好再说吧。”
　　胤禩接口道：“金疮药我给了底下丫头了，记得按太医的方子按时吃药……”说着叹了口气，“十四弟，谢谢你。”
　　“八哥，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皇阿玛……”说着，脸色也是一沉。
　　璃嫣见状，暗中握了握胤禩的手：“其实……我看皇上并不是真的要……，咳，不过要找个台阶下，也不是真的就非锁了八贝勒不可，也不过是找个台阶……所以你们都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八哥，其实这次事出蹊跷，张明德人虽是九哥带来的，但是最初是怎么找到九哥的，现在已无从得知了，偏偏那些话张明德说都说了，我们半句推脱不得，说是已经呵斥过了，可别人不信啊！而且大哥的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方法……实在是……”说着忽然发现璃嫣忍着笑看着他，“你……干什么？”
　　“我在想啊……你当时就是这么帮的你八哥啊？难怪皇上要生气呢……皇上会不会就是因为你太罗嗦才赏了你这一顿好打？”看着胤祯一脸就要发作的神情，赶忙也不敢开玩笑了，“好了好了，现在这些事就不要费心思想了，安心养伤才是，这么火爆的脾气，要到哪天才能好啊。”说着，又看了看胤禩，“我先回去了。”
　　胤禩低头想了想：“等等，我送你回去。”
　　“都等等！八哥，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啊？”
　　璃嫣见胤祯还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便飞快踮起脚，双唇在胤禩脸上印了一下，转脸对胤祯道：“就是这么回事！”说完红着脸，转身跑了出去。

　　“弄蕊是你的人吧。”回觅云斋的路上，璃嫣忽然说道。
　　“嗯？……嗯。”胤禩听璃嫣问的突然，愣了一愣想也无需再瞒璃嫣，便点头承认。
　　“……”
　　“生气了？”
　　“我都是你的人了，还生什么气。”璃嫣轻声道，“只是，我身边能有你的人也就能有别人的人，你的身边……”
　　“难道我会不知？只是若是凡事都疑神疑鬼，不过固步自封而已……”
　　璃嫣笑了笑，是啊，这些难道还要她提醒？胤禩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这些宫廷明争暗斗早已了若指掌，若斗起心眼，十个璃嫣也比不上他。
　　胤禩见璃嫣不再说话，低头看了看她：“嫣儿……答应我，这些事情今后交给我想就可以了，你不要再想了，好吗？”
　　璃嫣抬头，遇上胤禩宠溺又带一点恳求的眼神，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好。什么都听你的。”想了想，又接着道，“不过，这事一时半会还不会结束，皇上若是再说些什么……不要往心里去，一切都会好的，好么？”

　　回到觅云斋，送走了胤禩，璃嫣静下心来，她隐约记得，第二年三月胤礽便复了太子之位，如今已经是四十七年十月，还有半年时间……这半年中又将发生什么呢？
　　“四贝勒吉祥。”
　　“嗯，你先下去吧。”
　　璃嫣回头一看，胤禛背着双手站在门口。
　　“表哥。”璃嫣垂手行礼。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璃嫣不解。
　　“要我一件件说给你听？”
　　“表哥问的若是在草原一事……璃嫣不过实事求是、实话实说而已，难道也有错？”
　　“你非要护着他？”
　　“璃嫣何德何能？何来‘护着’二字？怎么护？护的了么？”
　　“你！”
　　“表哥，”璃嫣叹了口气，缓了语气，“事到如今，能不能告诉我张明德……是不是你……”璃嫣到底不知如何开口，有些支支吾吾。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璃嫣看着胤禛，他的声音依然冷冷的。
　　璃嫣摇了摇头：“答案我已经知道了。你赢了，不是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你在怪我？”
　　“没有。我有什么资格怪你呢？”她顿了顿，“世事难料，人人尽是无奈……”她想起了胤禩说过的话。
　　“无奈？可是你先招惹我的，不要告诉我，也是无奈。”
　　璃嫣苦笑，谁让你是真命天子呢？可不正是无奈？“兄妹之间，也叫招惹？”
　　“兄妹？你是要说你和老八之间也是兄妹，是吧。”胤禛冷笑。
　　“那是什么呢？”唉，他果然是知道的，本来这皇城里是天下最神秘的地方却也是天下最没有秘密的地方。
　　胤禛一手捏起璃嫣的下巴，微微眯起眼睛道：“现在要说后悔，已经晚了，我要定的东西，一样都不会放弃。”说罢拂袖离去。
　　璃嫣望着他的背影，不免有些黯然，你们明明是兄弟为什么就非要是敌人呢？血浓于水，在这里怎么就行不通呢？若不是你阴骘让我寒了心，我又怎么会去招惹你，事情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不错，你是胜他一畴，你是最后的赢家，可是你能控制得了天下，却控制不了人的情感，不是么？不放过我么？上天早就不放过我了，早已抱定必死之心，人生在世谁不是一死？不过方法不同而已，又有何惧？为了那张椅子，真的值得众叛亲离么？他败了，还有胤禟、胤礻我，胤祯、霏微……和我，你赢了，却还剩什么呢？
　　表哥……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是夜，夜风已经很凉了，璃嫣坐在窗边，想哭却哭不出来，心里闷闷的，为了晗音也为了自己，自己有一天是否也会逼不得已走上和晗音相似的路呢？她的将来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