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花谢》风栖萋

74、被遗忘的

　　我下不了手，下不了手！即使知道了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即使知道他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我没有勇气，也没有立场。
　　“我没有办法原谅你，可是我也下不去手。”我依旧僵持在那儿，任眼圈湿了一遍又一遍，多么希望有个人告诉我怎么做。
　　杀了他……杀了他……
　　咦？刚才好像有人说了什么，那声音有些耳熟。
　　杀了他……你忘了吗，他是杀了之谦哥哥的人，绝对不能原谅他！你要为之谦哥哥报仇，快杀了他！
　　即使是在叫我做如此残忍的事，那女声却并不狠戾，反而透着一丝无奈和柔弱。
　　解语，解语……快想起来，快想起你忘掉的事……
　　这个声音……不就是那天夜里我在梦中见到的那个女孩吗？跟我长了同一张脸，年纪轻轻却已满头白发，还着了一身白衣，后来莫名其妙地幻作一对凤凰。为什么她会跟我说话？我还以为那天夜里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罢了。
　　“你说要我忘掉的事究竟是什么？”咦？我竟然在跟她对话，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啊。
　　是一个梦，她回答道。
　　“梦？”我越来越听不懂了。
　　没错，就是一个梦，一个你遗忘了二十多年，一个你几乎拒绝的梦。
　　“我不明白，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梦？”我问道。
　　怎样的一个梦只有你自己明白，他就藏在你的记忆里。
　　“都说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要对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在你心灵深处的记忆才是真实的，而要获得那份真实，需要你杀了眼前的男人。
　　“不，不可以……唯有这一点我做不到，我怎么可以杀了他！？”
　　你若下不了手，我替你如何？
　　“你替我……”我还未说完，顿觉身体已经动不了了。
　　手中的匕首再次对准肖怀逸的心脏，没有迟疑，没有恐惧，不带一丝感情地就扎了进去。肖怀逸闷哼一声，倒在一旁。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的眼前只有大片大片的血色，双手也已沾满了他的鲜血。
　　“啊——”我突然痛苦地大叫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不想这样做的，为什么？
　　我颤颤巍巍地抬起双手，可那掌心流淌着的不就是肖怀逸的血吗？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一边不停呢喃着这句话，一边连连摇头，就像是在辩解着什么。
　　“阿语……”一只沾满血的手握在我的腕间，冰凉得吓人。
　　“阿语，不要责备自己……咳咳咳……”安慰我的男人根本不顾那伤口会淌出多少血，一点一点向我挪，可是每移动一步都会喘息得吓人。
　　“不，不要！”我大叫着挣脱他的手，连滚带爬地缩到了墙角边。
　　可是那个男人还是不肯放弃，一步一步向我爬来。好可怕，又要被抓到了，血，到处都是血，好可怕，手腕被刀划开了。
　　我恐惧地缩作一团，紧紧地搂住双臂，还是停止不了心中的惧怕。
　　月光透过云纱投下惨白的倒影，一如向我走来的男人的脸。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又好像记得了什么。有个人对我说过，与其贪恋月光的圣洁，不如沉醉于星星的璀璨。我也反驳他，星星那么多，不会有人可以独占全部的星光。他笑着回答我，只要你想，每个人都可以独占这璀璨的星空。
　　我有时会叹息萤火虫生命无常，连一个夏天都活不过，造物主赋予他生命就像是进行一场毫无意义的赌局，手中已无筹码却还要拼尽一搏。每当我这样想，他都会告诉我，每一个生命的降生都是上苍赌赢的，就算是朝生暮死，它所经历的也绝比没有经历要出彩得多，因为生命就是这样，周而复始，永生不息。
　　我已记不得告诉我这些话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也不记得记忆中的两张脸是否可以重合。
　　“忘了他吧……”依稀间有人在我耳边低语。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以忘了他……他就在我的记忆深处，我要找到他，还要问问他为什么不要我了。”说着说着我不由得流下泪来，湿了那人的肩膀。
　　“如果命运是不可抗拒的，那我承认命运，可是如果因为命运要夺走你，哪怕倾尽我的所有也要留住你，即便只是躯体。”他的声音很微弱，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决绝。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也不懂他圈着我的臂膀为什么越来越近，就像是要囚着我生生世世。依稀只记得他即使生命衰微也要将我搂在怀里，即使沾满血腥，对我来说也好似催眠剂般，教我安心地陇上双眼。
　　“锦字。”他低唤一声，对暗处走出来的人影道，“送你家小姐回去吧，她累了。”
　　之后我便再听不到任何的声息，犹如沉静在暗夜的孤寂。
　　“之谦哥哥，这两句是什么意思呀？”稚嫩的女音穿透了书屋，宛若风将树叶打颤的声音。
　　坐在书案前修书的少年温润谦和，含笑接过女童手中的书卷，细细念到：“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女童觉得好玩，也笑着跟着念了一遍：“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少年微笑着解释道：“就是感情很好的两个人的意思。”
　　“感情很好……嗯，那不就是我和你吗？”女童扬起稚气的笑容。可想了一会儿，忽然撅起嘴来，“不好不好，这两句一点也不好。”
　　“为什么？”少年问道。
　　“你想啊，‘郎’指的是你，那‘青梅’不就是指我么。可你偏偏要骑着竹马走来，一点儿都不优雅，而我还要变成青梅被别人吃掉。不好不好，这两个比喻一点也不好。”女童十分认真地罗列了一大串。
　　“那语儿觉得那种比喻才最适合？”少年不禁被她的天真打动。
　　女童沉思了一阵，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一般，开心地笑道：“凤凰。娘亲时常绣凤凰，她说凤凰才是世上最高贵最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