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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识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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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回来了!
骆子殊欣喜的唤着正站在他面前,留给他一个背影,显得弩拔弓张的瘦削少年,随即又是皱眉。盈鼻的风尘味混着血腥,其中隐隐有烧灼后焦糊的味道。再一定神,见少年肩背处的衣服大大小小的切口,略大的切口可见外翻的、狰狞的伤口,血痕微渺泛着灰黑色。抬眸欲言,又见耳后同样一道可怕的伤口。他伸手想要把狐翻过身子好好问一问,狐却更紧的握了他的手腕,痛楚漫延上来,他不禁闷哼了一声。
“哪里来的妖精!”狐没有回头关心骆子殊,而是死死的瞪着从容的起身,向他双掌合十,默宣佛号的小僧。只见那含春双眸、桃花笑靥坦然的面对它,真真儿的像是位佛座下的弟子。
“狐,你误会了。”骆子殊急急的出了声,道:“这位是云游至此,落脚在前院庙中的师傅。难得来一次后院厢房,刚刚巧的被你撞上——不是什么妖精。”
你懂什么!狐白了白眼,想。
原本它在满世界的找人,忽闻路人说此地天气异象,连绵大雪不停,心中记挂着骆子殊,便搁下找人的事匆匆的回来。未料刚到地界,就见小庙上面乌云弥漫、闷雷滚滚,团聚得如同番天印般压在庙宇上方,银亮亮的闪电劈来散去,死死的绕着不肯离去。
它是没见过雷劈自己时,远远看过去的天象怎样,但这番景象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又是什么妖物在度劫!
庙后住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骆子殊,走时又仅留下一对儿母子供洒扫庭院、照顾骆子殊的生活,如有劫象他们当早早的远离了,没有能够保护他的。
狐顿时后悔,埋怨自己思虑不周,万一它出去多日,来个山精妖怪的把书生给啃了,究底它是报恩还是作孽啊!
顾不得多想,也没时间思量那雷劫比它经得那次是轻是重,一古脑的扎进来。上次,雷没能追得上它,只堪堪的劈断几撮毛发,便有一位傻傻的书生撞进来护它平安无事,但这回妖物自动钻进雷圈子,上头打雷的管它是不是历劫的那个,拼了命的向下砸,躲了大的闪不了小的,一道又一道切开肌肤,瞬间被烧熟!
一头扎进了后院,风般的刮进骆子殊的房间,就见一个光着头、唇角勾着笑、眼睛亮闪闪的和尚使力把它的书生拉过桌子去。
就那一瞬间,它看清了,面前这哪是个和尚,分明就是个妖精!于是,想也不想的从那妖精手中劫走了骆子殊。全身的大小伤口痛得要死,便将满心怨怼栽到妖精和尚身上,本来这劫也是那妖精在历的,关它或骆书生什么事!
小僧依然笑意盈盈,向狐走了一步,躬身和声道:“施主大概是头一次见小僧吧。小僧法号知灼,久归观音座下听法,云游四方遏拜大小庙宇。未料想走得时日久了……施主并非不讲情理,概是心急了。小僧对骆施主敬佛向善之心尤其钦佩,又值冬末,且是如此天景,便来打扰骆施主。私下想着,便此一次,春暖时不须告辞便可走了。施主,回来得真是时候啊。不知施主,可曾听过——龙强莫压?”
“龙?”狐眨眨眼,指指自己。
天外惊雷又是一轮,小僧跨前一步拉住狐握着骆子殊的手腕,微笑道:“灼灼其华,植于林中。”
“你。”
狐突然想起,院后那片林地,密密植植的中间,似长着一株格外粗壮的树木。只可惜它查探时已是深秋时节,万木萧萧,而其精魄不在树内,虽有疑惑但并未多想。那么,眼前这小僧,大概就是那棵粗得不像话的树了吧。
鼻息之间盈盈的尽是草木的清新味道,埋在其间的有淡淡的花香,这妖精果真是佛座弟子、听道得法的么?
“狐,师傅来了约摸也有两个月了,头一次来找我说法,便被你撞上了。”
“头一次来?”
“阿弥陀佛。”小僧单手持礼:“身在佛门,不沾腥杀,不惹红尘,不涉俗事。今日,实是……阿弥陀佛。”
“狐,你身上的伤怎么弄的,快坐下,让我看看。”
骆子殊晃了晃手腕,连着三只胳膊一起摇摆。
狐眨眨眼,迟疑的点了点头,满是戒备的眸子盯着小僧,两只妖精一个人重新围着桌子坐下来。
狐松了手,任由骆子殊细细的观察着它露在外面伤。骆子殊越是看,越是紧张:“这是怎么伤的,怎么是好!”
“没事了,都烧熟了,坐下歇歇吧。”狐皱眉,小僧垂了眼睑斟茶自饮,唇边的笑不知是在嘲笑狐还是生就此番表情。
“不行,你等等!”狐一把没拉住,骆子殊向里屋奔过去。
“喂,你是后山桃树精?”只有两只妖精,狐便直愣愣问过去。
“小僧正是。”小僧饮着茶,房顶上的雷呜咽翻滚,却不见他面色有何变化。
“这雷是打你的吧?”狐闷闷的哼:“你有多少道行?”
“初因听佛学法而灵慧开,得缘入庙中成为僧弥,那时我选择的是五百年轮一小劫,千年轮一大劫,至第九轮为紫雷天劫,之后便可选择飞升成仙或入西天脱胎换骨继修比丘。盖因我成识正道,特特的批我第七轮处可历紫雷天劫,历后即刻飞升。”
“这也有特批的么?”
“小僧见施主已千数道行,也当由仙官指点选择过吧?不知施主的选择是什么?”
狐傻了,它有记忆也只有二百年,而道行却有千年之外,怎么会知道选择的是什么?它转了转眼珠,突然想起想要问的问题,正了正身子道:“看来当下你正历劫,那么,离那书生这么远也可以的么?”
小僧对狐不像在人前那般端庄,笑得热烈了些,将话挑明:“施主见桃木在林,却不知林本就属此寺所有。我本是佛座下的弟子,又值真身在多年修行的庙宇之内,且此间才历小劫。其实也是机缘罢,数月前,真身值庙中见劫雷突现,雷色泛着蓝紫,甚是强悍,心本惶惶,直怕是出了什么变故。不料施主真身撞入庙中,劫雷竟不见停,生生的打断了佛像腕处。以为施主……却见骆施主恰巧出现,解施主困顿。小僧云游在外,求佛精进是一则,求得福德深厚之人庇佑又是一则。世上享福受德之人颇多,然可合佛家随缘,又能高洁令小僧钦佩者,竟难寻觅。得知骆施主留寺长住,颇觉有缘。那日方见得骆施主时,小僧便想,如再见施主,定要跟施主讲一句话。”
“什么话?”
“你到底修了几世的福份,或是有什么仙佛的机缘啊?骆施主那可是文曲星下凡的状元郎啊,就这么轻松松的撞上你历劫的时机,给你挡了近乎九天紫雷的劫啊!”这小僧实在是太想说这句话了,连佛号都忘了宣上一宣!
“我也不知道啊。”摸摸头,狐干巴巴的笑了几声,灌了自己一口茶水。
“可惜,我历的是小动,五百年后还要再寻觅一位福德深厚、佛缘颇深的人庇身渡劫……可惜了,星宿下凡的状元郎啊,挡九天雷劫轻松无压力的……”
话生生的一顿,狐见小僧正襟端坐,又挂上那莫测高深的微笑。
一只箱子叭哒搁在桌上,骆子殊专心的从箱子里取了物什药水来给狐涂抹上药。
狐瑟瑟脖子,睨着小僧那张看似入定,实则偷笑的脸。想着,自己历劫都没有这么惨,那时的雷紧紧的咬着它打,稍离开骆子殊一个指头都不行。再看这小僧,坐在桌边喝茶不语,漫天的雷声轰鸣的这般吓人,就是没有敢落下来砸它的!真是差别对待啊,欺负它不是佛家的弟子啊!
唉!它是修道的妖精怎么了!它没有机缘在佛座下听经怎么了!深山老林的普通狐族能出它这么一只有望飞升的已经很难了!老天爷再把它一个雷劈回去,长老会觉得它很没用的!会觉得狐族的未来没有希望的!
哀怨混在药水涂抹上皮肤的痛一起,绽开在狐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