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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相思,情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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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时辰到了,该起了。”低柔的声线带着些许紧张,语气间的情怯如羽毛般拂过他的耳,唤醒了他所有直觉。
他睁开眼,眸中带有狠色,大手一挥,便扫落了女子手里托着的铜盘。
“滚!”他厉声道。
他应该说过,谁也不能打扰他的睡眠。因为只有梦里,他才能看见她。若是在梦见她时被人唤醒,他不知道下一次能看见她,又是什么时候。入骨相思从梦医。他的相思,只能寄托于梦中。
女子慌得急忙跪下,双手伏地,不断颤抖着,“王爷恕罪,奴婢这就退下。”
图宇亦侧头看她,青丝垂地,长睫微颤,这样熟悉的眉眼,又是这样的陌生。
他望着跪着的女子,幽幽叹了口气,终究不是她。
他伸手,想要像以往一样抚摸她的长发,却又放下了手。
“你......”他声音带着迟疑,低低的嘶哑,有着莫名的沉闷,“你不要怕我,好不好?”
梦里的她,从来都不会怕他。即使那日被拖于马下,满脸的伤痕,双眸蓄满泪水,衣衫褴褛,她也只是悲戚的看着他,眼里尽是悲哀,“阿亦,世人皆道‘相思与君成陌路’是人间最苦,可在我看来,‘人间若只如初见’才是最苦,如果当初没有被你救于马前,该有多好?”没有初见,就没有后来。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局。也就没有今天,相思成灾。
他起身,拉起落秋,“起来吧,我不怪你。”
落秋抬起头,偷偷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奴婢谢过王爷。”
图宇亦看着与那人相似的容颜,不禁痴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忍不住去摩挲她美丽的脸,记忆中的她,就这样,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
他突然忆起了那一日,满是沧桑和苦楚的一双眸就这样坚定地看着他,却带着最伤人的刀,把他的心划开了一道不见底的伤口。
她说:“阿亦,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你。下一世,我们一定不要再遇了。孟婆汤苦,我狠心多喝几碗,总能忘记你。”
是的,那双眼里已没有了所谓爱恨,只有一个垂死之人的最后那一片安宁。他知道,那一次,她是认真的。认真的好像这一辈子她再也不会回来他怀里,认真的好像下一世,即使相遇也只能是插肩。
他长臂一伸,便把落秋抱在了怀里,手臂勒着她的纤腰,另一只手把她的头紧紧按在了自己肩上。他忍不住发抖,忍不住用力的嗅她的发香,忍不住,把这五年来一直没能告诉她季卿红的话都告诉了眼前这个与她如此相似的女子。
“卿红,卿红......”他喃喃着她的名字,这个五年前他从未认真喊过的名字。“原谅我好不好?你说三世陌路断这一世情痴,我好怕待我去到奈何桥前,饮下孟婆汤后就再也想不起你。你把你的话收回来好不好,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回来,好不好?”
落秋被他抱着,听着他的话,愣了好久。半晌,她敛下了眉目,伸手,轻轻回抱了他。北国入秋的太阳渐渐升起,阳光落在了门外那已凋零了许久的月季花丛,在晨曦的露珠上,折射出盈盈的光。
一念温柔,成就一腔痴情。落秋知道,这个怀抱着她的男子,这辈子眼中再也不会有别人。
靖安王爷病了。
一时间,这六个字在京都不胫而走。
京都百姓满是愁绪,家家宰杀牛羊祭祀祈祷靖安王快点好起来。如今南国将军挥兵北进,连连大捷,如果靖安王病了,谁还能把失去的城池夺回来?
带着寒气的秋风簌簌的刮过,带走了月季花丛里的最后一片落叶。静安王府内别院,除了落秋在图宇亦身旁候着,再也没有别人。
“咳咳、咳咳......”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来,屋里早早升起的火炉也暖不了图宇亦发青的脸。
落秋看着他,心里叹了口气。太医说是风寒入体,久不就医,加上内心抑郁,便造成他如今的模样。
但她知道,他不过是相思成疾罢了。他太痛苦了,失去那个女子。所以日夜噩梦缠身,身心倦怠。想到这里,落秋抬起头,环顾温暖却寂静的四周,心里有些戚戚然。或许,她一直在这里。看着他痛苦,看着他,生命逝去。
她一直都清楚,自己是陛下找来送给靖安王的,因为这张美丽的脸。但她一直不知道,原来是因为这张美丽的脸,很像一个人。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感叹。到底有多像呢?以致王爷不惜答应陛下的要求,领旨出兵征战,也要把自己留下。靖安王,已经五年没有出征了。很多人都很疑惑,当年如日中天的靖安王,为什么在五年前那次大捷之后,再也不愿请旨出征。
“落秋,”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你站在门口不冷么?进来坐罢,让我再看看她。”
落秋低头应是,端庄的落座,双眸清澈,看着他。
她在王府过得很好,被好生伺候着,也不用在王爷面前承欢。只是需要整日留在他身边,安静的看着他,听他把五年来一直想说的话都透过自己来告诉她。
图宇亦看着落秋,低声咳,却忍不住勾起了笑。是的,在笑。他总是想,这辈子再也看不见她了,再也不能看见她干净的眸里映着他的模样。可是现在,他却能透过落秋来思念她。真好。
“落秋,你知道吗?”他嘶哑的声音带着笑,有着一种勾心的魅惑。“我曾经承诺过她,不再出征的。可她没有遵守承诺,所以如今我违约,也不算什么了吧!”
他一直记得她垂危之际,只是断断续续的说:“图宇亦,答应我。这辈子,你再也不会、出征南国。屠城洛溪、你已造下太多孽,不要在作孽了。”
“季卿红,你凭什么要本王答应你?有本事你别死,那本王就答应你!”他痛苦得几近是嘶吼着。可话还未落音,眼前的人就再也没有睁开双眼。体温渐冷,魂魄消逝。
他当时却只是怔怔的看着她苍白尽毁的脸,流下了泪,“季卿红,你回来,本王就答应你,永不出征南国。”
落秋看着他眼里的萧索,没有接过话。她也知道,她不需要接话。
“我终究还是自私的。”他低着头,不再看她,喃喃道,“我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见她了。可是现在,我却能透过你来看见她。所以罔顾了承诺,答应陛下出征。我说过的,要是她回来,我就不再出征南国。可我等了五年,她没有回来。
“你知道吗?”他又突然抬起头,满眼的苦郁和无奈,“我的手掌心已经痛了五年,自她走后,没有一天是不痛的。都说十指连心,我以前一直都想知道,那是怎样的痛。可是如今想来,我宁愿心脏被捅一刀,也不愿承受这样的痛。”
落秋看着他,抿了抿唇,终是忍不住问:“她,是个怎样的人呢?”
图宇亦看着她,眸色复杂。落秋惊觉自己话多了,刚想开口,就听见他用低哑的喉咙一字一句的道:“她啊,该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不知进退的女人了。”
明明是一句责备的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落秋分明听到了倾尽半世温柔的宠溺。
那双因重病浑浊的眼眸虽早已失去了有神的光亮,可落秋看见,在他说这句话时的双眸,像是弯弯的月亮,盈盈的笑着,淡去了所有的光辉。
图宇亦看着落秋,眸色朦胧间仿佛又回到那些日子。
那个常年散落着头发的女子淡淡的笑着,眉眼弯弯,棕色的眸里映着他的模样。“阿亦,为我绾发好不好?”她问,唇红齿白,红衣雪肌,美如花仙。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他不记得了,只是依稀想起自己伸手把她抱个满怀,抚着她顺滑乌黑的长发,在她耳边低低的,低低的,说了一句只属于他和她的情话。
“我当时,说了句什么呢?”图宇亦扶着头,皱着眉道。
落秋见状,慌忙起身走近,扶着他哄道:“王爷,夜色已深。若是想不起来那便明日再想吧。或许在梦里便能想起不是?”
图宇亦任由她扶着自己躺下,皱着眉进入梦中。
落秋叹了口气。
病入膏肓,记忆错乱。她知道,他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这个属于他的长长的噩梦,到底何时才能结束?要是结束了,那位女子是否还在奈何桥前等着他?
“君当为卿绾长发,结缔三生长相思。”他当时,明明是这样轻柔的,许下了诺言。岁月磨人,君已相忘,卿已不在,三生诺言,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