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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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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佳苗的《告白》,这是一本读罢比预期值要高许多的书,觉得不是一个简单的好字能够形容,但具体的,又说不出来。按小说论,此文的情节侧重不如心理,也就有些像独白,通过参与者旁观者的各自角度构筑了一场罗生门,莫测无定,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真相。可那真相的果又远没有促成事件的因,平常至震撼:生活中有意无意的忽视,也许只是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都可能酿成无可挽回的悲剧。
森口悠子的孩子死了,怎么死的?故事从这里切入,下村直树和渡边修哉陆续登场,剖析着杀人游戏。于13岁的少年而言,杀人,也许是触犯了法律,却非错误。道德观的偏差,应该是这故事想要讲的实质吧?!
在道德观的形成过程里,家庭教育要比学校教育以及社会教育重要,但由于现代人的生活忙碌体系已定型,这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往往被忽略,理所当然的被忽略,更不要说家长同孩子的谈心了,毕竟关怀不等于了解。其实这不只是日本社会的问题,中国亦然,甚至是东方文化的普遍现象,孩子送到学校后就可以万事OK了,那么潜在的内因变化,家长又要如何得知?
不得而知!
所谓的代沟,即如此,相互的理念很难融合。当严重的事情发生了,多半也是不肯相信,不肯探究,就像下村直树的母亲,一次又一次的为儿子找着借口,自欺欺人。而父亲,还能够照旧度日,是没时间顾及儿子的内心感受,还是嫌会烦心的故意避开?家长,仅仅是做到了提供孩子的物质需求,无关心灵成长,算尽职么?宏观来讲,当然算,十之八九的家庭状况也正是这样,那十之一二代表不了整体,何况在心理学出现以前,谁还不是这么伴着经济的孤独长大的?一代又一代不也过来了,并不脆弱啊。
但时代不同,教育理应变换方式,之所以没大问题,是很少有孩子会真的触犯法律,《告白》所要告白的也就不会成立,家长自然不用考虑什么虚无的精神世界。偶尔涉及少年犯罪的新闻报道,只是添加了闲聊谈资,幸灾乐祸的一种无意识的自我欣悦,却不可能引起广泛重视,《告白》终究是一本推理小说,读着热闹吧。
下村直树、渡边修哉,他们的杀人动机都属孩子单纯的范畴,尽管渡边有着冷静近乎冷酷冷血的策划,一个步骤接一个步骤,预谋已久,还是脱不开孩子的本质。其实,他的可怜程度要比下村深且大,父母离异,一人独处,从小就缺失亲情,但他性格里面所展现出的强势又让父亲和继母很放心他能够把自己给照顾好,疏忽他便也难免。
世人的心,不期然的会投向弱者。无关对与错。渡边的选择,只是希望得到爱,曾经失去的母亲的爱,如果有父亲的爱,想必也勉强合格了。事实上,不论是下村直树还是渡边修哉,影响他们犯罪的每一个人的因都不大,合起来的破坏力却是死亡,仿佛成长,是时间的累叠,压抑到极点的爆发,正如森口悠子最后的极端报复,以暴制暴,似乎心已跟着扭曲太久。
不是不可怕的,那种报复的方式!以至于真正的被害者森口悠子彻底变成了真正的害人者。比起下村直树及渡边修哉,究竟谁的罪行更严重呢?
故事当中没有提及审判,也给不了审判,法律形同虚设,皆是个人主义行为占据了上风。森口悠子利用了寺田良辉初为教师的热情,成功地对付了懦弱的下村直树,却对聪明的渡边修哉无可奈何,幸亏人都有弱点,而渡边的弱点正是抛弃了他的母亲。
那样的打击,天崩地裂,森口悠子毁掉的,是未来,自己的他人的。就像玉石俱焚的决绝,悔不悔那都是将来的事情了。
《告白》里的每一个人物,都必须承受罪与罚,包括看似无辜的北原美月。她的同情,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把自己端在了清醒者的地位,俯瞰众生,情不自禁的带着微微扬起的嘲弄唇角。因此,她会口无遮拦的说出那番激怒渡边的话,惹火烧身。其实她有很多次的机会可以阻止事态继续扩展,比方检验牛奶以后,可她没有。她只是静静的观看着,怎样的心态呢?
到这里,真想问一问,究竟是杀人者可恨,抑或是看着杀人者杀人而当作是在看戏的人可恨?
一般情况下,前者必得法律的制裁,后者却只有自我道德评判的惩处罢了。凑佳苗要告白的,也正是少年法辅助于道德观,借此,不由得又会想到哈德•施林克的《朗读者》,汉娜最该感到羞愧的并非她曾为纳粹的身份以及在这身份掩盖下做过的血腥事情,而是她从心底深处就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认知,与下村和渡边的想法雷同。
自然,下村直树与渡边修哉还是孩子,需要教育,凑佳苗却没有再给他们机会,一如她没有给森口悠子重生的机会。《告白》以孩子的死亡始,又以母亲的死亡终,通篇的沉重,凝结着死亡的气氛让人透不过气,时不时地真相流露又像是来自地狱的恻恻阴风,湿冷湿冷的,遍体生寒。
是森口悠子在牛奶中放入了樱宫正义老师的鲜血……
是下村直树用他母亲想要杀他的刀反杀了他的母亲……
是渡边修哉蓄意着惊天动地的礼堂杀人事件……
……
凑佳苗会看到这些,是其关注这些。加思•斯坦在《我在雨中等你》中有一句:你的心,决定你看到的。当时不曾有过多体会的话,到了《告白》的题旨,是真的体会多了一层,因为这一次自己所看到的,也不再是那些风花雪月了,哪怕是渡边修哉同北原美月之间,也是依存着报复事件的相互强迫作用。
《告白》的文字没什么修饰语,很流畅的叙述,简明扼要,情绪的起伏又恰到好处,让事件推进的更为真实,满纸沉甸甸的氛围营造贯彻始终,合乎推理发展。而人的部分,则靠近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很完整的挖掘,基本不存在什么娱乐元素。故事尽管只是故事,但告白着人性深处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