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街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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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听闻陆家有喜十分欢喜，连连对凤姐说：“今年是个好兆头，和咱们相好的有几家都有喜讯，赶紧照样替玉儿晔儿备份礼送到陆家。”
凤姐笑着应了，难得的没有接话，不是她不肯，而是老太太这话不好接，她现如今也就得了大姐儿一个女儿，贾琏日日盼着儿子呢，怎么说怎么错。
贾母将林晔叫到身边，摸着他的脸道：“你这出去一趟脸都冻得通红，回去让丫鬟给你抹些香脂膏子，别冻了。如今天寒地冻的，天黑得又早，不若这一个月功课先停一停，等暖和了你再去。路上要是冻出个好歹来不只我心疼，你陆家表伯母也不好受。”
受些冷倒没什么，林晔前世上小学时一个人也是风雪无阻，如今还有丫鬟小厮伺候，不知好了多少。但年下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盘点收成，准备节礼，陆家仆役不多，怕是更忙碌些，林晔想了片刻便点了头。
贾母眉开眼笑道：“闲了要多和你宝哥哥亲近亲近，你们都住在我院中，却一两天都不说一句话，比别人倒疏远了。”
林晔忙道：“外祖母教训的是，但不是晔儿存了疏远的心思，实乃因宝哥哥上进，日日去族学，晔儿也有功课，一来二去便错开了时辰，这才显得疏远了。若宝哥哥不弃，晔儿自会日日带了功课去请教。”
“你这孩子，张口闭口都是功课，须知要劳逸结合，上回王太医还让你保养身子呢。”贾母嗔怪道，“你宝哥哥也是常出去玩的，下回让他带你一起去。”
林晔连连应了，心中却道：“自然要张口闭口都是功课，那样宝玉才会离我远一点，离我姐姐也远一点。”
贾母体谅他们车马辛苦，又问了两句便放他们回去歇息。黛玉坐了一上午车有些乏困，回房便躺下睡了。林晔却十分精神，寻思平日都在用功，不若今日放个假，于是便招来伴读长随出了门。
林晔并未走远，只在贾府附近的几条街闲逛。他平日里出门都是坐车，何曾以脚丈量过此地？没想到这里却意外地繁华，各种物件应有尽有，吆喝声此起彼伏。
高科技的现代卖家都是打广告，旧人力时代就只能靠吆喝，这吆喝还有讲究，要朗朗上口，韵味十足方能吸引人眼球。林晔站在街上不急于急浏览物品，而是津津有味地听他们吆喝。
“年糕团儿——好大的块儿——”
“哎萝卜赛梨咧——辣了换呃——”
一声声吆喝绕着舌、勾着尾、满是活力，林晔觉得这比贾府请的戏班子在那咿咿呀呀可好听多了。
林文卫勇两个长随年岁大些，常在街上走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同寻常，见少爷站在街头一动不动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了片刻林文方赔笑上前道：“少爷不逛逛？这里东西虽粗鄙，但一些小玩意也有那么点野趣。”
林晔微微一笑，道：“不急，慢慢来。”
主仆几个兴致冲冲地挨个摊翻看，那真是胭脂水粉珠花发簪锅碗瓢盆应有尽有、无所不包，但到底是老百姓用的东西，图个实用，制作简单粗陋，林晔买回去也是没人用的，但他依旧兴头十足，碰到感兴趣的便问上两句。
半晌逛下来，几个仆从手里不过拿了一套竹杯、几张面具以及一套色彩斑斓形状各异的“泥狗子”。
林文怕他累着，见逛得差不多了便问：“少爷要不要歇歇脚？”
林晔看也没什么好东西了，便点了点头道：“找个地方吃点热的暖和暖和身子。”
“少爷我们去喝羊杂汤可好？”徽墨想起那美味，口水直流。
紫毫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训斥道：“少爷何等金贵的人，怎么能吃那腌臜物。”
徽墨委屈地摸着后脑勺道：“不是想着少爷没吃过嘛。”他这受气包的样子倒把众人逗乐了，林晔开口道：“你想喝？走，我们去瞧瞧。”
林文笑道：“少爷，那家卖羊杂汤的摊子坐的地方不很干净，还四处透风，小的知道有家馆子的鲫鱼汤是一绝，不如去那里？”
相较于羊杂，鱼更合乎几个江南人的脾胃，便是徽墨也改了主意，笑嘻嘻跟了林文往前走。林文说的这家馆子走的是典型的平民路线，不大的地方放了十来张方桌，每张桌子围着四条板凳，桌上放了个插满筷子的竹筒。一进屋便有热情的店小二过来行礼：“几位客官，里面请。”
林文拣了最干净的一张桌子请林晔坐下，赔罪道：“少爷您将就些，这已是附近最好的一家馆子了，好在饭菜做得还算干净。”
林晔坐下后对林文四人道：“坐吧，既然是在外面，也不用那么多规矩。”
紫毫徽墨天天跟在林晔身边，也知道他的性子，面上是个不讲情面的，内里却极为和气，他既然这么说，便不会怪他们没规矩，两人告了罪便坐到林晔下手，林文卫勇方跟着入了座。
林晔因不懂行便将点菜的任务交给了林文，自己乐得清闲转头打量周围的食客。这里吃饭的人大多穿着方便的短打，要了面便热气腾腾地吃了起来。唯有隔壁桌上那两人几个小菜，一壶白酒喝得好不自在。只见那两人一人身形瘦瘪，脸若干枣，蓄着山羊胡，一身破皮袄子；另一人身形粗壮，国字脸，浓眉厚唇，一身厚棉袄，肩头还搭着个连搭。
那粗壮汉子捏了颗花生米丢到口中嚼了两下便拿过酒杯一饮而尽，那瘦瘪汉子却一口口喝得滋滋作响。粗壮汉子“嘭”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满脸不耐道：“我说王短腿，你就不能痛快点吗？喝个酒娘们似的。”
王短腿为他斟满酒杯，道：“我这叫细品，倪二，你这一口闷叫猪八戒吃人参果，哪尝得出酒的好坏。”
“娘们就是娘们，忒多讲究。”倪二又一口饮干，高声叫道：“小二，小二，给爷拿个大碗来，再上一坛酒。”说罢对王短腿道：“焦大若还在我倪二怎会找你喝酒？焦大那才是汉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和他喝那才痛快，可惜了，可惜了。”
王短腿和倪二相熟不是一天两天，能坐到一块喝酒哪能不知道他的脾性，直接把他贬低自己的话是放屁。他拎起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方问：“我上月见焦大还好好的，怎么说去就说去了？”
倪二正因痛失酒友不痛快，一拍桌子道：“还不是宁府那帮王八羔子欺负他年老，专拣那难做的差事给他不说，这大冷的天还克扣他份例，只给他一床薄被。他那么大岁数，年轻时又受过伤，哪能扛得住？”
王短腿一惊，按下声音道：“倪二你可别乱说，谁不知道宁国府最是待下人宽厚的，哪能这么作践他？”
倪二更不痛快了，道：“你知道个屁，宁国府宽厚待的是那帮会溜须拍马的，焦大说两句真话，他们就拿马粪堵他的嘴，也不想想要不是当年焦大把他们老太爷从死人堆里背出来哪轮到他们吃香的喝辣的。”
“倪二，你喝醉了，喝醉了。”王短腿是个怕事的，忙夺过他手中的坛子不让他再喝。
倪二酒意上头，虎目微眯，夺回坛子，道：“王短腿你怕什么，准他们做还不准爷说了，那府里腌臜事多着呢，指不定祖宗基业就毁在他们手里。”说着嘴里便不干不净骂起来。
紫毫徽墨哪见过这等粗鲁的汉子，两双眼睛睁得溜圆，林文慌忙向林晔请罪：“少爷，小的安排不周，让少爷受惊了，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无妨，”林晔暗呼骂得痛快，想必这人便是红楼四侠之一的醉金刚倪二了，果然有幅侠义心肠，“这里便好，你们快些吃，我们早点回去。”
林晔是乘兴而去，兴尽而归，带了四人闲悠悠往回走，冷不防在街拐角处撞到一个人。卫勇手脚伶俐，一个箭步上前扶住林晔。林晔站稳后才发现对面那人竟是贾代儒，忙拱手行礼道：“外叔祖。”
贾代儒细细打量了林晔片刻方想起他是贾母的外孙，点了点头，道：“你是林家的那小子吧？”
“是。”
贾代儒问道：“听闻你在陆少詹事府上读书？”
林晔回道：“晔儿不过是受表伯错爱。”
“没有进我贾家族学倒是对了。”贾代儒不知想起来什么，神色黯然。
林晔不好说什么，目送他弓着腰缓缓远去。贾代儒是个可怜的老人：早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唯一的孙子贾瑞还是行为不端的，现在已经拜倒在凤姐的石榴裙下，眼见便要跨进阎王殿。林晔想到这个老人凄凉的后半生不禁有些心酸，罢了，找人点拨一下贾瑞吧，他虽品行不良，但好歹也算一条人命。不是林晔乱发善心，而是他无可奈何的事情太多，贾瑞之事牵扯不多，若能拯救一人最起码能证明他有改变的能力。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街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