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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交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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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划过,转眼便过了除夕,凤姐忙得更是脚不沾地,要么是在亲友家吃年酒,要么是在家请人吃席。
贾母辈分最高,她又是个不爱出门的,只爱在自己院中取乐,是以没有人敢强请她。林晔再一次庆幸她的宅属性,不然常跟在她身边的他和黛玉怎么都会被请到席面上去。闹哄哄不说,那又肥又腻的菜色更让人受不住,吃个茄子还得用上七八只鸡,也不知贾府众人都哪里来的食欲。
正月便在这日日喧嚣中接近尾声,贾母倒没忘记黛玉姐弟出孝的事,翻了黄历选了一个好日子热热闹闹为两人办了出孝的宴席。这时所说的守孝三年实际不过二十七个月,大多数二十五个月便出了孝,贾母本想年前让他们出孝,但黛玉姐弟坚持守满二十七个月,贾母赞他们孝顺便顺了他们的意。
林晔出了孝陆家便送来消息,说年已过完,家里已闲了下来,让他照旧回陆家上课。
贾母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想方设法把宝玉和他们姐弟凑到一块,说一家人本就该亲亲热热的。林晔心里直嘀咕,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不然早做什么去了。不管怎么样,林晔这些日子和宝玉相处的时间比过去半年都多。宝玉此人,若不和他谈论文章他脾气是极好,会玩,嘴巴还甜,让人讨厌不起来。只要他不向黛玉献殷勤,林晔便不故意怄他,相处的倒颇为愉快。
这日林晔照常和黛玉一同去贾母房中请安,不想一进屋便见到宝玉穿戴得整整齐齐在向贾母撒娇,要知道因贾母怜惜和宠爱,他是比别人都晚起两刻钟的,一般都是黛玉姐弟到了方起。
姐弟两人规规矩矩请了安,和宝玉相互见了礼方坐到贾母身边。林晔笑道:“宝哥哥今儿起得早。”
贾母吩咐鸳鸯传了早饭,接话道:“冯家那小子下了帖子请你宝哥哥出去小聚,听说那小子从马上摔了下来,磕到了脑子,养了三个多月才好。他这一下帖,你宝哥哥能不早起吗?”
林晔并不关心这个,有这一问不过是出于好奇而以,但贾母却又接着道:“前儿还说让你宝哥哥带你出去玩,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今儿也一道去吧。”
林晔忙笑着拒绝道:“晔儿还并不认得那些人,去了反而给人添麻烦,闹得别人不自在,晔儿还是待在家中陪外祖母为好。”
“不认得怕什么,不是有你宝哥哥吗?况且你们都是年轻少爷,说上几句便熟了,”贾母打定了主意要让他出去,“你日日在家用功,也该出去疏散疏散。你年纪还小,天天死磕书本容易熬坏了身子。”
林晔仍要拒绝,贾母却扭头问黛玉道:“玉儿,你说,晔儿是不是该出去交几个友人?”
自上回林晔晕倒,黛玉总怕林晔步了贾珠后尘。况且男子总是要在外行走的,便是宝玉这样爱在内宅厮混的在外都有几个友人,林晔更不能和女子一般只待在这么一方小院落中。当下黛玉便点了点头道:“外祖母说得极是,但不知会不会给表哥添麻烦?”
带个人对宝玉来说不过小事一桩,更何况黛玉眉头轻蹙,妙目含忧,宝玉此时唯愿让美人舒展眉头,又哪有不愿意之理?慌忙道:“不碍的,冯世兄最是个豪爽爱结交朋友的人物,怕是还会谢我带了林弟弟去呢,哪会给我添什么麻烦。”
话说到这,林晔再无拒绝的理由,只得应了。宝玉又问:“林弟弟可会骑马?”
林晔回道:“去年和府上的骑射师父学了一些,虽不擅长,却可勉强跑几步。”
宝玉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我们又不是要去战场打仗的,何必精通,能应付平日出门便可。”说着便吩咐小丫鬟去找茗烟,让他再备一匹马供林晔用。
林晔笑着拦了,对那小丫鬟道:“去找我的小厮紫毫便可,他知我常用的是哪匹,让他牵了马和林文卫勇两个去找茗烟。”
宝玉牵挂着出门,胡乱塞了两口便要出门,林晔只得放了筷子回房换了出门的衣服,同他一道往外走。
两人才出了贾母的院子便见贾环缩着肩揣着手从王夫人院子里拐了出来,贾环一见宝玉忙停了脚,垂首立在一旁。照贾府规矩,做弟弟的要怕哥哥,哥哥有教导训斥弟弟的义务,但宝玉却不喜这条规矩,如今看他缩在那里便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瑞哥哥病了,我去瞧瞧他。”贾环回道。
“你和他倒好,”宝玉道,“去吧。”
贾环如蒙赦令,一溜烟便跑得不见了踪影。宝玉摇摇头道:“难为还有人惦记他。”
林晔知因秦钟之事宝玉和贾瑞有过节,便当听不懂,并不接话。心里却叹息贾瑞到底还是没过凤姐这个美人关,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二人出了角门便见小厮长随牵着马站了一地,紫毫和茗烟各牵了一匹马站在前头。林晔翻身上马和宝玉并辔而行,一路闲话,不多时便来到一座装扮得富丽堂皇的双层酒楼前,林晔抬头一看,“丰乐楼”三字苍劲有力,怕是名家手笔。
正欣赏间,宝玉唤道:“林弟弟,我们进去吧,你看那匹白马,那是冯世兄的,他怕是已在里面等了。”
林晔从善如流,将缰绳扔给紫毫便随着宝玉进了楼。店小二和宝玉很熟,满脸堆笑赶上前来,道:“宝二爷,您来了?这位爷面生,不知怎么称呼?”
宝玉笑道:“他是我姑表弟,你唤他林大爷便是了。”
“小的见过林大爷。”店小二说着便弯腰行礼。
林晔点了点头,宝玉问道:“冯大爷在哪?”
店小二回道:“在后头,小的这就带二位爷进去。”
原来这酒楼还内有洞天,前面是双层朱楼,后院是一个花园,围了花园又盖了一圈带走廊的厢房,厢房被隔成了一个个包厢。林晔一路走一路观赏,这酒楼中桌椅摆件一看便知非普通货色,便是店小二的衣衫鞋帽也比街上平民百姓的看着好些,来往食客非富即贵,更何况后头这个花园里假山堆叠,修竹茂盛,花树林立,虽是冬日,却能想象春日繁花似锦的景象,这座酒楼怕是京城的名流会所了。
店小二将两人带到天字三号间门外便停了脚步,笑道:“二位爷,便是这里了。”
宝玉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店小二行了礼躬身退去,宝玉推了门高声道:“冯兄,可想死我了。”
一把带笑的清朗声音道:“宝兄弟,好久不见。”随后便是另外几人和宝玉相互打招呼的声音。
林晔甫一进屋便有眼尖的瞧见了他,那人笑问:“哟,宝兄弟还带了一个小兄弟,怎么称呼?”
宝玉笑道:“我来给你们引荐,这是我姑表弟,姓林名晔。”接着挨个指了人向林晔介绍:“这个问话的是沈世方,上首的是今儿的主人冯紫英,坐在左面的是卫若兰,右面的是柳湘莲。”
林晔一一行礼,众人还礼,不过是世兄贤弟的乱叫。待宝玉和林晔入了坐,冯紫英笑问林晔道:“林兄弟可是姑苏人士?令尊可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
林晔道:“正是家父。”
冯紫英赞道:“久仰令尊大名,一直无缘得见,人都说虎父无犬子,林贤弟一表人才,想来令尊风姿更胜。”
林晔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疑惑和探究,但他之前并未见过冯紫英,只得暂时压下不解,回道:“冯兄客气了。”
沈世方举杯打断两人:“甭客气来客气的,初次见面,我先敬林兄弟一杯,先干为敬。”说着便仰头一饮而尽。
宝玉道:“沈兄你慌什么,我们还没坐稳呢。”
沈世方拿了杯子递到宝玉面前,道:“急什么,你也跑不了,迟到者应罚三杯,你将你一表人才的表弟藏到今日方带出来,又需三杯,你算算该喝多少?”
宝玉惊呼:“了不得了,沈兄今日是要罚死我了,冯兄快救我。”
冯紫英笑道:“老沈,莫欺负他,一来便饮六杯他如何受得了,不如就罚三杯。”
沈世方道:“也罢,三杯便三杯。”
林晔此时方得了功夫,起身回敬了沈世方一杯,又斟满酒杯笑对众人道:“小弟初来乍到,敬诸位兄长一杯,先干为敬。”
冯紫英赞道:“好,爽快。”说着率先干了,众人随后。
酒过三巡,冯紫英问:“林兄弟既已入京两载有余,为何不见出门?”
林晔道:“母孝在身,不便玩乐,前日方出了孝。”
冯紫英似乎对林晔格外感兴趣,拉着他追问不停。沈世方看不下去了,道:“冯兄,你只顾拉着林兄弟是什么意思?别妄想借此躲酒。”
冯紫英道:“这十来日天天席面你还没喝好?我不过是觉得和林兄弟格外投缘,多说几句罢了。”
沈世方道:“那哪一样,我们几个月没见了,我可天天惦记着和你喝酒呢。”
冯紫英又气又笑,道:“既如此,我们干上三杯。”
两人便去拼酒,林晔这才解放出来,和卫若兰、柳湘莲各喝了一杯慢慢闲聊开来。这两人一人是传说中湘云未来的夫婿,一人将因尤三姐看破红尘,林晔对这两人相当好奇。随意几句林晔便对二人有了最初的印象:卫若兰温文尔雅,柳湘莲洒脱不羁。从他们来看,宝玉交友品味也没那么糟糕。
酒菜过半,冯紫英站起身来,双手捧了酒杯,朗声道:“诸位,我今日设宴一是我们兄弟数月未见着实想念,二是知会各位我明日便启程去西北投军了。”
沈世方惊叫道:“冯紫英,冯兄,你该不会被磕坏脑子了吧,怎地突然要去从军?”
“确实是被磕坏脑子了,”冯继英半真半假道,“觉得走鸡遛狗没意思,便想着去见识一番真正的沙场是何模样,运气好的话也能像父亲一样挣个将军回来。”
柳湘莲端起酒杯,道:“冯兄好志气,小弟敬你一杯。”
众人见冯紫英去意已决,劝也无用,纷纷端起酒杯敬这位将赴沙场的好儿郎。
卫若兰问:“冯兄明日什么时辰走?我们也好备好酒菜折柳相送。”
“卯时便走,诸位不必来送,当这顿是践行宴便可,今日喝个痛快。”冯紫英替他斟了一杯酒道。
沈世方道:“既如此,这顿便我做东,你们不可和我抢。”
又闹了一个多时辰宴席方散,林晔脚有点虚,便落在后头,冯紫英拉了他道:“林兄弟,你等等,我有话对你说。”
林晔顿住脚,疑惑地问:“冯兄有何事?”
冯紫英此时却有些踌躇,半晌方下定决心般道:“你们在贾家不可久待。”
“嗯?”林晔脑袋有点混沌,闹不明白他是何意。
冯紫英脸上却突然有了悔意,道:“我喝多了,乱说的,莫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