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烟花不寂寞》永舒

3、似水年华（1）

　　我认识林梦蝶是在高中二年级。那是一节语文课，我的老师在讲台上向我们讲述徐志摩和林徽因的爱情故事，校长突然闯了进来。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女孩。那便是林梦蝶。
　　那天林梦蝶穿一件白色连衣裙，站在校长身边，身高和他相差无几。我注意到她还穿了一件白色球鞋。这是她朝我的这个方向走的时候，我看到的。
　　她是转校生，插班到我们班级。
　　校长说明情况后，我的语文老师说：“你就坐到那个位置吧。”他指的是我旁边的座位。也就是说，林梦蝶和我同桌。然后她就朝我这里走来。
　　那节课我过得很不是滋味。
　　确切地说，整个上午我过得都很不是滋味。
　　我恨死了我以前的那个同桌，为什么偏偏要在那个时候退学。我这样说并不是讨厌林梦蝶，我只是不习惯和女同学坐在一起，尤其是林梦蝶这样的女孩。
　　一上午，她都一言不发，很矜持地坐在那里，看起来十足像个好学生。但我知道，她不是。她一上午都在看武侠小说。
　　“你好，我叫周如文，很高兴认识你。”中午放学的时候，我主动向她搭讪。
　　她好像没有听见，依然埋头看小说。
　　真是一个无趣的女孩。
　　我耸耸肩，但并没有放弃。我还想试一试，“你很喜欢看武侠小说？”
　　她依然没有答话，连头也没有抬。
　　看来这个女孩还蛮有趣。
　　我注意到她看的小说是古龙的大作，于是说：“想不到你喜欢古龙啊，我也很喜欢他，我几乎看过他的每部武侠小说，尤其是《欢乐英雄》，简直爱不释手。不知你最喜欢他的哪部小说？”
　　我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她依然毫无反应。
　　好吧，我承认她是个顶无趣的姑娘。
　　随后我背起书包，离开了。
　　到了下午，我走进教室。她早早坐在那里了，依然在看小说，赫然是古龙的大作《欢乐英雄》。等我坐下，刚想开口对她说话。没曾想，被她抢先了一步。
　　“你有没有女朋友？”她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我犹豫片刻，说：“有。”
　　“哪个？”她问。
　　“不在我们班里，隔壁班的一个女孩。”我狐疑地说，不知她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随后她又低下头，不再言语了。任我怎么和她搭讪，她都不再理我。
　　真是奇怪的女孩。
　　那个时候清月已经是我的女朋友。那是我第一次谈恋爱。像很多初恋的情侣一样，我们有过一段热恋期，随后过了，也就自然而然地转为平淡。但我心里有她，一直有。至少在林梦蝶出现之前，我非常的爱她。林梦蝶出现之后，我依然喜欢她，只是这喜欢走了样，我也说不清是在变浓，还是在变淡。
　　那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我想不到林梦蝶会突然约我，她对我说：“周如文，有没有空，陪我去吃饭。”
　　她并没有忘记我的名字，这让我感到有点意外。对于她的邀请，我却有点犹豫。那天我和清月约好了，要陪她逛街买衣服。
　　她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站在那里冷漠地着看我。在她的脸颊上，我看到与她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来。
　　我突然感到不适，在她冷漠的背后，分明是在嘲笑我。
　　“好，我和你一起去吃饭。”我听见自己这样说。
　　我们出了教学楼，来到校外，进了学校附近的一家菜馆。那家菜馆我熟悉的很，经常关顾，店里的伙计老板都认识，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开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
　　“怎么？换女朋友了？”点菜的时候，那伙计调侃我，边说还边朝我挤眉弄眼。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有点窘怕，不知怎么回答他好。倒是林梦蝶，端庄的坐在那里，一脸的自然样子。
　　“快上菜快上菜去，别在这瞎贫。”我打发那伙计离开。
　　林梦蝶坐在我的对面，餐桌靠着窗户，她斜首看向窗外。我还没有好好地仔细看过她。趁上菜的功夫，我静静地端详她的脸。她有一张好看的面容，没有化妆，皮肤有点粗糙，但很白皙。那个时候我只能看到他的半个脸颊，一只眼睛，她的睫毛很长很长，瞳仁里有点茫然。
　　总而言之，那是一张寂寞的脸。
　　“你是不是经常这样看女孩子？”她突然转过头来，面对着我。
　　我很尬尴，“没，从来没有。这是第一次。”我实话实说。
　　“那你看出来什么没有？”她问。
　　“你不喜欢笑，即使偶尔露出笑容，也是冷笑，讽刺的笑。”我说。
　　“是吗？”
　　“是。”
　　吃饭的时候，我壮壮胆子，问她：“你为什么不喜欢笑？你笑起来一定很美，我是指那种自然的微笑。”
　　“你真的喜欢古龙的小说？”她答非所问。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会回答她提出的问题。
　　“你如果回答我的一个问题，我就回答你的。”我说。
　　“好。你问吧。”她爽快地说。
　　“你为什么不喜欢笑？”
　　“因为我觉得没有什么值得笑的。”她答。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她说，“轮到我问你了，你为什么喜欢古龙的小说？”
　　“因为他是一个悲观的作家，他的人和他的文一样悲观，可他总能在悲观中让人笑。”我说，“好了，轮到我了……”
　　“这次应该让我先问。”她抢白说。
　　“好，你问吧。”
　　“你爱不爱你现在的女朋友？”她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我想了片刻，说：“爱。”
　　“你撒谎。”她说。
　　“我没有。”我反驳她，我又说，“现在该我问你了。”
　　“我不会再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她说。
　　“可你已经问了我一个问题。这不公平。”我抗议。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她淡淡地说。
　　她说的对，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吃完了饭，我们从里面出来。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夕阳渐渐西陲。
　　“谢谢你能陪我一起吃这顿饭，我要走了。”她说。
　　“要不要我送送你？”我问。
　　“不用。你还是赶快陪你那位小女友去吧，她该等得不耐烦了。”
　　随后她离开。我看着她的背影在我的视线里消失。
　　我看一眼时间，可不，已经晚的不得了了。
　　我找到清月的时候，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疯女人，头发乱糟糟，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站在那里，看到我来，她那架势恨不得把我吃了。
　　“周如文，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放老娘的鸽子，我还以为你在人间蒸发了呢，想不到你还有胆量出现。”清月劈头盖脸地质问我。
　　那个时候的清月就是这样，泼辣起来像个悍妇，温柔起来像个公主，典型的一个任性的女孩子，还没有长大成人。
　　我向她百般解释，编造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这才平息了她心中的怒火。
　　“下不为例。你不知道我等你多着急。”她说。
　　“是是。”我连连点头。
　　“拉钩为证，一百年不许变。”她很郑重地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我也只好陪着她玩这幼稚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