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烟花不寂寞》永舒

17、梦里梦外（5）

　　接到电话，我急急忙忙赶到医院。医生告诉我，老张病危，有可能危及生命。
　　这名医生说，是邻居打的急救电话。他们迅速赶到老张的住处，那时老张已昏迷。在他的右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发卡。
　　说完，医生从抽屉里拿出那个发卡，“这个就交给你好了，我们也不知道这个是否和它突发心脏病有关。”
　　那是一个深紫色的发卡。过圣诞节的时候，林梦蝶让我买过一个发卡送给她。那也是深紫色，和这个一模一样。
　　“现在老张怎么样？我是否可能进去看看他？”我问。
　　“刚才醒了过来，现在又昏迷。”医生说，“实话告诉你，他的情况十分危险，随时有可能死亡，最重要的是，他自己好像没有求生的欲望。我的意思你明白吗？他自己不想活了。”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要这般轻生。
　　“对了，光顾着和你说他的情况，还没有问你和他什么关系？”医生说，“当他醒来的时候，我问他怎么联系他的家人，他告诉我，他没有家人。然后就对我说了一个电话号码，让我打这个。也就是你家的号。”
　　“他的确没有妻子，没有孩子，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和他最亲近的人。我只是和他很熟，算是朋友。”
　　“忘年交？”
　　“可以那么说。”我勉强笑笑。
　　“他什么时候能再醒过来？”我问。
　　“这要看他的意志，有可能他再也不会醒过来。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明白。”我说。
　　“那好，你在这里等着就行了。如果他醒过来，我们会通知你。如果他今晚都没有醒过来，那以后也不会醒了。”
　　下完这个结论，医生就离开了。
　　不多时，林梦蝶匆匆赶来。我通知的她。
　　“老张还好吧？”她要比我平静镇定得多。
　　“很不好，医生说醒过来都不容易。即使醒过来，也很难熬过今晚。他自己已放弃。”我很悲痛的说。
　　我可以容忍活着时人生的不幸，但我很哀叹生命的凋零。
　　“人人都会有这么一天，包括你和我。你不必这般悲痛。”林梦蝶安慰我。
　　“我要去看看他。”我说。
　　随后我来到病房外，隔着玻璃，看到躺在那里的老张。他很安详，很安逸，再也不必承受生的苦难。
　　我应该庆幸才是，但我的心却痛的无以复加。
　　我和他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他也是我身边的人，我们是朋友，很熟。而他一下子要离开这个世界，我深感伤痛。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内心其实很脆弱。
　　“我很想流泪。”回来见到林梦蝶，我实话实说。父母离异我都没有哭泣，我本以为我很坚强。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林梦蝶的内心世界要比我坚固得多。她也刚刚失去母亲，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掉一滴泪。当然，或许她哭泣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但至少当着别人的面，她一直平淡如水。
　　她注意到我手中的发卡，神色略惊愕，既而恢复正常，“这个发卡怎么在你的手里？”她问。
　　“是医生给我的，他说老张病发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它。”我答。
　　“这是我送给他的。他说当年，他也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发卡给我的妈妈。他说，妈妈也喜欢深紫色的发卡。”她说。
　　“你知道我现在想到什么吗？”我突然问她。
　　她脱口而出：“睹物思人。”
　　我缓缓的点点头。老张病发时，一定想到林梦蝶的妈妈，那个画卷中美若天仙的女子。
　　很晚的时候，老张才醒过来。那时外面已是深夜，我和林梦蝶都没有回去。我们在外面守着他。
　　医生通知我们说他醒了，要见我们。看医生的神情我们明白，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苏醒了。
　　随后我和林梦蝶一同走进病房，看到躺在病榻上的老张。他神色平静，一点倦容与恐惧都没有。
　　“医生是不是说要快要死了？”他口吻平淡的问我们。
　　我很悲伤的点了点头。
　　“人人都迟早有这么一天的。”他缓缓的说，“我倦了。”他哀叹。
　　“你在那边会见到我的母亲，她会等你。”林梦蝶对他说。
　　“是啊，我快要见到她了。”他长长的舒一口气。
　　“等我死了，你们就帮我把书店里的书送到学校去。”
　　“我们会的，你放心。”我说。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林梦蝶问他。
　　“我这一辈子，孤零零的来，孤零零的去，了无牵挂，也就这样了。我没有妻儿，在临死的时候，身边有你和如文，我应该感到庆幸了。尤其是梦蝶你，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我还能见到她的女儿。其实我心里明白，你知道吗？其实我心里明白，你的妈妈并不爱我，她爱的是另外一个男人，当初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所以说，在那边，她是不会等我的。你们用不着安慰我。只要我爱她就足够了。”
　　“好了，我累了，你们回去吧。”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和林梦蝶看他最后一眼，然后我们走出了病房。
　　我送她回去。那个时候已经很晚，她新的地址有点远，我们走了很长时间。
　　“以后我要骑着自行车去学校了。”她说。
　　“为什么不挑近一些的住处？”我问。
　　“是他找的，他说这里环境好，安静。”
　　的确，这里已接近郊区，远离闹市，周围寂静得很。
　　“你不是说你很害怕安静？”我想到以前她对我说过的话。
　　“那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想安静点没什么不好。”她答。
　　我随同她一起进屋，房间和曾经的那个相差无几。
　　“你一定饿了，我煮面条给你吃。”她说。
　　“我没有胃口。”想到老张即将不久于人世，哪有心思吃饭。
　　“没有胃口也要吃点，心里哪怕再伤悲，也不要害了自己的健康。”她一边说，一边忙活着烧水。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的了。”她转过身很郑重地对我说。
　　面条煮好了，她盛了一碗给我。我几乎是麻木的吃进了肚子里，没有一点味道。我这样说，倒不是因为她做得不好吃，主要是我心情所致。
　　填饱了肚子，她说：“今晚别回去了，在我这里过一晚吧。”
　　我瞧一眼外面，天色深黑，压抑得很。
　　那晚我在林梦蝶那里留宿。
　　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她开玩笑的说：“要不要中间放一碗水？”
　　我也浅笑，“如果你希望那样的话，我没意见。”
　　“你有没有和女孩子同床共枕过？”她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我摇了摇头，“没有过。”我说。
　　“没有和你的那位小女友一起过？”她不置信的问。
　　“没有。”我实话实说。
　　那时尽管我和清月已经交往了很长时间，但我们仅仅停留在亲吻的阶段。即使亲吻，这样的经历也少的可怜，最浪漫的无非是手拉着手漫步在校园。
　　我们很纯洁很纯洁，从来没有想过□□，至少我是这样想的，和清月在一起，我从来没有那方面的念头。
　　对林梦蝶呢？说实话，我有过，而且不止一次。换言之，看到她，我不仅想到爱，也想到欲。
　　“你们可真是好孩子。”她说。顿了顿，她又说：“在我七岁的时候，我就和男孩子躺在一张床上了。那是个很迷人的男孩子，我喜欢他。那天晚上是一个令我非常难忘的夜晚，我们背靠背过了一夜，前半夜他在讲童话故事给我听，后半夜，他睡着了。我就数他的头发有多少根，他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很漂亮，至今我都记得。可惜的是，第二天他就离开了，跟着他的父母去了另外一个城市，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这本身就像一个童话故事。”我说。
　　“可童话故事都是完美的结局，很显然它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