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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梦里梦外(4) ...

  •   考试大约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林梦蝶来看我。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我说。
      “怎么可能。我是专门挑的这个时间,我怕上午来,万一碰到你和你的那位小女友在一起,多不好。她肯定能看你了吧。”她说。
      “清月来过了,坐了一会我就让她离开了。她还要准备下午的考试。”我说,“你不也是,怎么这个点就出考场了?”
      “本来就不会做,随时都可以出来。”她淡淡的说。
      “你怎么样了?”她问,“听说你在考场晕倒了。下午考试之前,老师们还特别表扬了你,说你重病在身,还坚持做完了试卷。真是勇气可嘉。现在身体可好点?”
      “还活着,医生说暂时死不掉。”我说。
      “听你那口吻,好像不大开心。”
      “谁错过了考试,都不会开心。”
      “考试重要,还是健康重要?”她问。
      “这个问题护士已经问过了。”
      “你怎么回答的?”
      “我沉默。”我实话实说。
      “看来在你心里还是认为考试重要。”她嘲讽的说。
      “我只是不想被人看不起,在学习成绩上输人一等。”
      “于我而言,一切都无所谓。”她说。
      护士进来换药,看了一眼林梦蝶,什么都没有说。我问:“还有几瓶?”
      “就这一瓶了,输完你就可以出院了。”护士说。然后她离开。
      “削个苹果给我吃吧。”我对林梦蝶说,“你削的苹果比较好吃。我直接吃凉的。”
      “医生应该警告你不能吃水果吧。”她提醒我。
      “没事。我现在已经好了。”
      她从爸爸带来的包里,拿出一颗苹果,慢慢削着。
      “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我说。
      “什么事?”她问。
      “你真的是老张书店中画像上的那个女子的女儿?”
      “他都告诉你了?”
      “昨天放学以后我去过他的店,他对我说了。”
      “他说得对,我确实是那画像中的女子的女儿。现在那幅画在我那里”
      见我欲言又止。
      她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把那幅画取走?”
      我点了点头。
      “是我妈妈的意思,她让我把画取走。”
      “她自己为什么不来?”
      “因为她来不了,而且永远来不了。”
      “为什么?”
      “因为她已去世。”她缓缓说道,神情悲痛。
      我顿感愧疚,为惹她伤心自责不已。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想不到怎么安慰她。
      想必她也看出了我面容上的歉意,她说:“没事,人总有这么一天,只是她走得比较早而已。但我尊重她的选择。她是自杀身亡的。就在三天前,我得知她自杀的消息,同时,收到她给我写的最后一封信。在这封信中,她让我把那幅画取走。她说她对不起他,辜负了他对她的爱。”
      “那老张知不知道她已死亡的事?”
      “我告诉了他。”
      他却隐瞒了我。
      或许就是因为他的爱已死的缘故,他才选择出家当和尚。看来,他并不是主动要走这条路,是因为在这尘世,他的爱已不存在。
      “你说支撑一个人活下去的勇气是什么?”我说。
      “我不知道。”林梦蝶淡淡的说,“小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说那是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爱,长大之后我们才明白,终有一天,我们会离开父母,独自生活。后来又有人告诉我,那是情人或者丈夫之间的爱,可这更经不得考验,再轰烈的爱情也有冷灰的那日,再相敬如宾的婚姻也有厌烦的那天。”
      我苦笑,“但我们终究还是要坚强的活下去。”
      “是的,无论生活多么不如意,我们还是要好好活着。”
      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我咬了一口,很甜,也很酸。如这人生一样。
      又坐了一会,她说:“我要走了。”
      我点点头,说:“再见。”
      她起身离开。
      打完点滴,从医院里出来,我直接回家。
      看到我回来,妈妈一把抱住我,泣不成声:“小文,你爸爸离开我们了。”
      “不怕,妈妈,还有我。”我安慰她。
      妈妈在一旁饮泣,我在屋里走动,看到家里乱得一塌糊涂。我知道爸爸来过了。他带走了他的衣服,书,所有关于他的一切。这个家已经失去他了。
      妈妈正在伤心不已,自然无心去把房间收拾一遍。举目四望,这个家真的不再有家的样子。
      一个家,没了“顶梁柱”,是不是要塌了?
      当然不是。那是以前女人的想法,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女人一样可以撑起一个家,独自。况且我也已长大,生活上能帮助妈妈。但需求爱,还只能靠她自己。
      望妈妈能尽快焕然一新。
      紧接着是两日的考试,最后一场是英语,令我吃惊的是,竟然考到济慈的诗歌,是他那首最有名的《夜莺颂》。
      我的心在痛,困顿和麻木
      刺进了感官,犹如饮过毒鸩
      又像是刚刚把鸦片吞服
      于是向着列溪忘川下沉:
      并不是我嫉妒你的好运
      而是你的欢乐令我太欢心
      ……
      忘掉这疲劳、热病、和焦躁
      这使人对坐而悲叹的世界
      在这里,青春苍白、消瘦、死亡
      ……
      在这里,稍一思索就充满了
      忧伤和灰色的绝望
      而“美”保持不住明眸的光彩
      新生的爱情活不到明天就枯萎
      去吧!去吧!我要朝你飞去
      ……
      记得以前我最爱这首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它重温一遍,甚至晚上入睡之前,我也会细细把它品读。可是从何时起,我把它抛弃了呢?
      那应该是我触及到现实的残酷的时候,就如同诗中所言,“在这里,稍一思索就充满了/忧伤和灰色的绝望”
      我已过了做白日梦的年纪,再者,我不是诗人,永远不可能拥有那样的浪漫情怀。
      “这是一首歌颂自由的诗。”林梦蝶说。
      “它也是一首悲观的诗。对生活绝望,渴望像夜莺那样自由的翱翔。显然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逃脱现实,一个人过世外桃源的生活。”
      “不要伤春悲秋了。”林梦蝶说,“要是被老师听见,他们一定会说,你又在‘为赋新词强说愁’了。”
      “是是。他们永远认为‘少年不知愁滋味’。好像我们一个个的都很快乐幸福。”
      我和她一起从考场出来,我说:“这学期又结束了,时光真是飞快。”
      “是啊,转眼间我们就要老了。”她平静的说。
      “再一眨眼,我们就进坟墓了。人生苦短。”我感慨,“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多遭太多的罪。”
      她不说话,低头沉默。
      想到她妈妈故去的事,我猜她可能念起了她。
      “你没有回去见你妈妈最后一面?”我问。
      “我得知消息的时候,她已经火化了。再说,我想她并不希望我去见她。那样惨烈的死亡方式,样子一定很不好看。”
      “可曾时时想念她?”
      “那是自然,走着走着,会忽然忆起她,她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能清楚的记起,连平时最不应人注目的小事,也在回忆里重现了。真是神奇。”
      “可我在你的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悲伤。”
      “人人岂非都戴着面具苟活?谁也不会把自己的内心感受挂在脸上,尤其是那些痛苦的事。”
      想到自己也是如此,不免汗颜。我从来不把自己家里发生的事情示人,在同学面前,永远保持一面欢乐或者平静的脸,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伤悲,自己的内心。
      我们总是希望别人看到我们的笑,而不是背地里的哭。
      可这个世界上值得笑的事情太少太少,所以我们学会了伪装。
      “对了,忘记告诉你,我搬家了。”她说,随后告诉我一个地址。
      “我能否经常光顾?”我问。
      “当然可以。”她答。
      突然仿佛想到什么,我问:“是语文老师帮你搬的家?”她曾对我说,搬家的时候让我去帮忙,而她并没有通知我。
      “是他找的地址,帮我搬的行李。本来打算让你也来,他说用不着,他一个人可以。你也知道,我的行李本来就不多。”
      不知为什么,我想到一个成语——金屋藏娇。
      “看来我还是少去为妙,免得语文老师不乐意。”我把“语文老师”四个字刻意说得很重。我一直这么称呼他,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姓名,尤其是和林梦蝶在一起的时候。我只是想提醒她,他是我们的老师,中间有一道“鸿沟”。
      但她从不在乎。
      想必她也听出了我口气中的酸意,她说:“周如文,其实我和他之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等她继续,可她却适时的不愿再说下去,“算了,以后你会知道的。”她说。
      我也不想再谈论此,改变话题,“老张明天让我去帮他搬书,你也一起去吧?”
      “可以。”她答应。
      但明日还未到,我就接到老张病倒的消息。电话是医院打来的,打到我家里。我曾经告诉过老张,我家里的电话号码。没想到这次派上了大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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