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曾是金玉良缘5 ...
-
8.三少
执刑的那一天，阳光明媚的近乎透明。
白三少被绑予长凳上，眯起狭长的双眼望向那天边的晴空，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许许多多的记忆杂乱无章地争相涌出。
这一生，竟是如此匆匆呢。
白家长辈遵循男孩粗养的原则，对儿子一向不呵护。
大哥白克己，二哥白守言，自幼都被扔在农户家，及至七岁才被接回家中。惟独他，刚一出生便被母亲搂在怀里左亲右亲，舍不得离手。取名三少，溺爱至极。
三少。
三少。
温柔的唤声伴随着他一天天长大。
他生得那样好，出门玩耍，连男孩子都忍不住要轻薄他。无奈之下母亲下了禁足令。他抗议，他绝食，母亲无法，只得派几个家丁随身保护。
他仍旧不满，觉得行动受了限制。于是再次抗议，再次绝食。丫鬟送来的饭菜被他哗啦一声扫到地上。
父亲闻声进来，扬臂就要教训。却见母亲满脸泪水地用身体护住他，仿佛一道温暖的墙。
“这孩子，早晚要被你宠坏！”父亲气得拂袖而去。
他冲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扮起了鬼脸。母亲绷着脸不重不轻地打了他一下，却在他顽皮的怪相中扭脸浅笑。
第二天如愿以偿地与小伙伴出去玩，临近黄昏才回来。一进大门才发现家里几乎被人掀顶。
母亲与大哥二哥跪在一具尸体前哭得痛不欲生。他缓缓走过去，蹲下身子去看那因窒息而变了颜色的脸，直到认出那是他曾惧怕、不满又深爱着的面孔时才心如死灰地瘫坐在地。
是父亲。
母亲把他搂进怀里，哑着嗓子说：“三少，别怕！”
他看着昨日还险些动手打了自己今天却永远闭上双眼的父亲，看着被人砸得乱七八糟的家，看着大哥二哥手臂上触目惊心的利器伤痕，心都要渗出血来。母亲却只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点事。
为了还债，大哥二哥远走他乡。临行前弯下身来看着他，像长辈一般细细叮咛。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住，望了一眼隐隐传来哭声的房间，又看着这个年幼的弟弟，终是忍住眼泪用力摸摸他的头：“大哥二哥很快回来。”
到底还是食了言。像从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了白克己，白守言这两个人。
这些年其实一直在懊悔。至亲至爱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开，留给他的总是无尽的遗憾。父亲是，大哥二哥是，连一向最疼他的母亲也是。太害怕那种一转身就失去的感觉，所以潜意识里总想把爱的人捆绑在身边，时时刻刻看到她。
一眨眼，许多年。呼啦啦的人群从眼前飞速闪过。连喂养过的阿猫阿狗也有幸登台。好像只有把人生完整地回忆一遍才能走的坦然些。
“白三少----”一声凄凉的喊声穿刺着他的耳膜。
“白三少！”那个声音执着又绝望。
他看着面色惨白的她从人群里挤过来，像个傻瓜似的一跳又一跳，蓬乱的头顶，让他从高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白三少… …”她跑到高台前，最大程度地踮起脚，刚好够到他的脸。
“刚发现，原来你这么好看。”她替他撇开乱发，用力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艰辛的笑脸，让他不忍再看，于是合上眼缓和片刻后又轻轻睁开，僵硬的面部表情终于柔和些许：“又在编排我了？”嗓音沙沙的。她的笑还没卸掉，眼泪就又奔涌而出。他双手因被捆绑，扭动了两下便放弃为她擦泪的冲动，静静地注视着她：“你好吗？”
她点头。
“比跟我走更快乐？”
她闭上眼，再次点点头。
“看我。”他冷静地命令。
她对上他的目光用力点头。
他苍白一笑：“不是爱康熙的吗？不是为了他才不肯跟我走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要做别人侍妾？是不是除了我，你谁都可以跟？”不等她做出回答他突然伸长脖子，一口咬住她的嘴唇。一阵腥甜溢满口腔。
她不作任何反抗，静静地站在那里任他用力咬着她。当嘴唇疼得快要麻木时他突然松开牙关霸道地吻上她。碰到伤口时，他的舌尖转眼变得温柔又细腻，小心翼翼地描摹着。
她陡然意识到这是在做什么，忙一把将他推开。
意犹未尽的温柔霎时从他眼中消逝，冷哼一声：“果然是除了我。”
“为什么会这样？”她质问。
白三少面无表情：“康熙让我在归顺和死刑里选。我选了后者。至于为什么是凌迟… …”他看着她，目光凝聚起来，“锦容，如果不爱，那就恨吧。”
他是怎么了？为什么临死都不肯放过她？
更要命的是，他竟然可以恶毒到轻声告诉她：“乌程是个很美的地方。”报复性地说完后立即后悔起来，忙转移到别处：“锦容，会内疚吧？会记得我吧？”目光在她脸上不断逡巡，“我记得你曾为表叔流过泪。到我这里，就免了吧。只要能记得我，爱也好，恨也罢，都一样。”
“你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她抓住他的肩，“我可以为你求情，我能的，裕亲王一定会帮我，只要你不再去激怒皇帝，答应我！”
他侧过头，嘴唇贴上她的耳朵，云淡风轻地说：“在这个世界里，生命并不属于自己。执权者要你死，你如何也活不得。这就是我为什么肯为吴家卖命的原因----我想更好的活。可后来明白，生活并不只是靠金钱和权力支撑，也会需要别的东西，比如爱。”微弱的叹息像蝴蝶触须一般挠着她，“那个让我因爱生恨的人，我以为再次见面我会让她痛不欲生，谁知痛不欲生的竟然会是我自己，当我听说你要给别人做侍妾时！锦容，告诉我，你有没有后悔？”
“我从不后悔自己的每个决定，哪怕是把自己推到绝路，也不后悔。”
四周围观的人早已指点起来，嚷嚷声也肆无忌惮地一大再大。白三少再次勾出那种轻蔑的笑：“既然如此，你又为何离开他？我以为，以你如此倔的性格，哪怕遍体鳞伤，也要和他在一起，原来还是不够爱。看来你只爱自己。”
卫锦容不再同他浪费口舌，一个转身已经奔向了裕亲王。
他很想嘲笑她的自以为是，可是看着她瘦弱的身影里透出的倔强和挣扎，以及那踉跄的步伐，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
她，又怎会不知道呢。
只是不肯轻易放弃罢了。
“卫锦容你不得好死，早晚要遭雷劈！乌程那么多条人命… …”人群再次轰动。余芳菲到底还是没有走。
“余芳菲！”白三少厉声呵斥。
“白三少，我们所有人的好都敌不过她的一点坏，你到死都放不下，不就是欲擒故纵吗，这种手段你也能上钩，我们这些付出真心的，在你眼中又算什么？！男人都是这样的吧，越得不到就越想，不知不觉就夸大了在乎的程度，其实真心又有几分？”余芳菲凄凉地笑，心如刀绞。看着被人绑在长凳上的白三少，她几乎要瘫过去。可还是要硬撑着，在卫锦容和监斩官争执的空档里拼了一切力气地奔向白三少身边，泪流满面地举起藏在袖笼中的尖刀一把刺了下去。
“三少，我们有孩子了。”她浑身颤抖着，被喷上血的脸却异常镇定。
“你走后还会有他陪着我，提醒着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便永远不会忘记，永远记得有那么一个人我曾用心爱过。”
她侧过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身上：“我知道，我一定又坏了你的计划。可我不想看你被他们凌辱。”
“芳菲，”白三少艰难地喘息着，“答应我… …”他指着已然昏去的卫锦容，“不要… …再和锦容纠缠。从此隐去姓名，好好生活… …给孩子一个正常的家… …”
扑啦扑啦，过去的一切从体内飞出，连带着一个年轻的灵魂。
终于结束。终于谢幕。匆匆的一生。身不由己的一生。
三少。三少。
母亲宠溺的唤声这样叫人心驰神往。
三少。三少。
大哥二哥依次出现。
三少。三少。
父亲严厉的目光难得柔和。
所有离去的人们都在轻声呼唤着，三少，三少… …
* * * * *
余芳菲在卫锦容的求情下终于被赦免。临走前她褪下那只极力保全下来的玉镯递给裕亲王：“劳王爷把这东西还给卫姑娘。说余芳菲仍是离开湖南时的那句话。”
外面阳光刺眼。
她抬起手挡在头顶，光从指缝间透过来，打在她盈满泪水的眼睛上，折射出一种璀璨的晶亮。
太匆匆。
一切还没开始便已结束。
==========================
白三少，康熙和卫锦容。
白三少是我们在大学校园常会遇到的男生。坦率，直接而热情。不设城府。哪怕只是聚餐时见过两面，只要有好感，他仍会不管不顾地举着玫瑰等在你楼下。因他相信感觉，相信爱情。
康熙是我们步入社会后难免要碰到的情场高手。闷骚。擅长搞暧昧。轻易不许诺。防备心理很重。因自身条件好，所以对身边的女性总会抱着分析的心态，觉得异性均是贪他的钱或权。很少动真情。像康熙最初注意卫锦容是在四阿哥洗三时。那时锦容闹了那样的笑话，康熙并不真的认为她多么有学问。反而是觉得那是女人的小把戏。为的不过是吸引他的注意。诚然，一个美女使出各种手段吸引你的注意这确实令人心情大好。但并不代表你会喜欢上那个女子。所以孝庄说要把锦容调到御前时被他拒绝了。
卫锦容从一开始便说福全怎样常宁怎样，独独不提康熙，即便提也是很淡的语气。这样的事情不知大家身上有无发生。她越是喜欢，越表现出不在意。和康熙也算有的一拼。只是小姑娘家的弯弯肠子怎么能比得过擅长谋略的皇帝大人？明明是皇帝先感了兴趣，但就是不表态。还时时做出一些令人遐想联翩的暧昧举动。很快便把卫锦容给俘获。虽然小姑娘一口一个不承认。但心里早已有了苗子。连做梦都梦见了皇帝和许文辉交错。
皇帝让卫锦容去接近白玉狐。若是真的用心，哪个男人会如此大度呢？只是没有料到卫锦容真的会回来。
原想着她一个辛者库的奴仆，难得有这样一个获得自由身的机会，何况年轻貌美，应该很快便可遇到郎君。但她真的回来。冒险给他写信，弄名单。心急如焚地回来。
当茶碗咣当摔碎在地时，他见到的是一个跪在地上看不到面孔的小丫鬟不住地磕着头。直到李德全求情时他才知那是卫锦容。
跺着步子来到她的面前，心里仿佛滋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自己也不能说清那是什么。只觉得从前根深蒂固的防备瞬间瓦解。
嗯。就这样了。就是卫锦容作为现代人的那点子真实和执拗打动了他。
与这种男人交往的好处就是，他一旦敞开心扉接纳你，便会真的用心去珍惜去呵护。
对你好，像儿时从老爹身上感受到的那种宠溺。
这样的感情总是会令小女孩着迷。或者说有少许恋父情结的人着迷。而很多女性体内都潜伏着这样的因子，希望被当成小女孩一般呵护。更何况是卫锦容。
白三少彻底退场了。心里有些不舍。不过这样的男子早晚要从我们生命中消失，以另一种形式。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曾是金玉良缘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