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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两年之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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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醒来时,他已经离开。我捏捏有些酸痛的脖子,拿过枕上的纸条读了起来。
睡姿霸道。
看着那苍劲有力的四个字我忍不住抿嘴一笑。
冬天气温低寒气重,宜喝暖胃御寒的红茶。但这个时期的红茶种类并不多,皇宫里也只有福建的小种红茶罢了,我只好拿功效类似的普洱茶代替。清人阮福所著的《普洱茶记》上写普洱茶名遍天下。味最酽,京师尤重之。可实际上,普洱茶在那时远没有现在这般火热。
选了一套紫砂陶制茶具开始冲泡。先洗茶,将表层的不洁物和异物洗去,方能释放出茶的本香来。再冲入沸水,浸泡稍许,倒去。如此反复,至第三泡时开始饮用。
“不错。”皇上赞许地端起杯子咂了一口。
喝完茶他提笔写字时右臂有些不听使唤,遂换了左手,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批注,他把书往羊毛毯上的小案扔去,目光一闪,对我说:“锦容,你来写。”
“啊?”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立在原地没动。
“整晚上压着朕的胳膊,梦呓不说,还不停地变换睡姿,可是苦了朕的手臂。不罚你写,罚谁?”
真是小气的男人啊!我心存不满地瞥向他,他却舒适地靠在软垫上抱怀冲我笑。我拿起笔征求道:“奴婢写不惯毛笔字,怕影响书页的美观,还是在纸上写吧。”
“朕教你便是。”他的掌从我腋下穿过,紧紧包住我执笔的右手,一边说一边带着我写起来。写了几个字后我突然醒悟过来,沉脸问:“万岁爷这不是能写吗?”
被我揭穿,他非但不尴尬,还顺水推舟地向我这里倾了倾身子:“怎样?”
“那还要奴婢写什么!”
“那就不写。”他扔掉毛笔,手臂收紧把我嵌到怀里,“那我们现在做什么?”他的双唇贴着我耳根的皮肤含糊不清地问。
“我给万岁爷讲个故事吧。”
“不听。”
“那换皇上讲好了。”
“不讲。”
“那我们来做题?”
“不做。”
“… …”
“不… …”
“… …”
“不… …”
… …
见我不再吭声,他抱着我向后躺去:“既然没什么好做的,我们就午睡吧。”
半晌后。
“皇上不是说要午睡吗?”
“要睡。”
“可是这样箍着,奴婢睡不着。”
“唔,昨儿朕也没睡好,算扯平。”
“… …是皇上自找的。”
“锦容,上次给朕说的小蛮,可是野蛮的蛮?”
“不,是隐瞒的瞒。”
“噢,竟是这个瞒?不若野蛮来的贴切啊。”他闭着眼,大失所望地叹气。
* * * *
很多人都曾有过这样的渴望吧,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
此刻我就牵着常宁特意给我准备的小马驹慢慢散步。任常宁喊破嗓子也不肯骑上去。
他跳下马,走到我身边:“锦容你不会是害怕吧?”
激将法?我不吃这一套。依旧悠哉悠哉地踱着步。时不时摸摸我的浪子说两句贴心话。
浪子,是我家小马驹的名字。常宁听到后险些吐血:“你是不是还打算牵着它去行走江湖浪迹天涯?”
我点点头:“看它能否有这个资质了。”表情很认真。常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过了几秒钟,他问:“你以为我信?”不等回答便强行把我托到马背上,我扭着身子死不松手,他被我抓的生疼,着急地喊了起来:“抓缰绳,不要抓我!松… …松手!咝,卫锦容我跟你没完!你个胆小鬼!”常宁着急,我屁股底下的浪子也跟着着了急,嘶鸣一声冲出去,我立马被甩走,常宁的胳膊因被我扭着使不上力,倒霉地同我一起重重滚到地上。
好在都没受伤。我俩大眼瞪小眼侧躺在地上看着彼此,他噗嗤笑出来:“满意了?”麻利爬起便过来伸手拉我:“你的浪子跑了。”
我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拍拍衣服,说:“算了,给它自由吧。留得住身,留不住心。”
常宁闻言,弯下身在我头上左瞧瞧右摸摸,最终得出结论说:“没坑呀。”
“去!”我搡他一把。他笑着跨上马:“等着,我帮你把浪子寻回来。”看着他策马奔去后,我环起双臂碎碎地跺着脚。
周围安静的很,我的心又变得无处安置起来。我仰起脖子看着苍灰的天轻轻问,锦容,你在哪里?
锦容,你在哪里?如果偏巧也穿进了我的身体里,请代小瞒好好生活。小瞒在这边会感激你,替你好好照顾父亲和哥哥。
热泪从眼角溢了出来。我抬起手背迅速擦去。一回头,看到玄烨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没有行礼,没有开口。风将脸上的泪痕吹干后立即有一种紧绷的感觉,让我倦怠言笑。
他走来,缓缓张开双臂,眼睛询问地看着我,好像我是轻易不让人靠近的小兽。我眨眨眼,想笑,却令泪水决了堤。他再等不及我的回应,一把抱住我,也不问为什么,只是用力地抱着我。
这是我压抑了两年的泪水。我终于可以敞开怀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哭了很久。直到再无泪水可流时,我们安静地拥抱在一起。他的怀抱令我倍感踏实。我默默地对自己说,这是大清国的皇帝,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皇帝,他是我最最可靠的保障。也是我最最牢固的靠山。
“朕给你讲个故事吧。”
良久,他开口打破沉默。
“不听。”
“那换你给朕讲。”
“不讲。”
“我们回营帐做题?”
“不做。”
“… …”
“不… …”
他促狭地笑起来,吻住我的耳垂:“现在睡觉,是不是早了点?”
我推开他:“谁要睡觉了!”
“那你想做什么?”
“去找我的马。”
他爽朗地笑地来,牵着我的手故作神秘地说:“要它自己回头才好。”
兜兜转转地走了好一会仍没等回常宁。我有些疲倦地靠在粗壮的树干微眯起眼,看着夕阳。
“很美。”我说。尤其在雪地的映衬下。
“… …很美… …”他重复着。嘴唇慢慢寻到我的,彼此紧紧黏合在一起。他将手臂垫到我的背后,以一种舒缓的姿势细细地吻着我。没有陌生,没有羞怯。好像它们从很久以前就彼此相识。我们的嘴唇真是天生一对。
一直那么吻着,由浅入深,渐渐忘乎所以。直到身边的声响越来越大时我才从溺人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浪子不知何时回来的,此刻正绕着树发出不满的怪哼,极度烦躁的样子。
我看了一下四周,没有常宁的身影。
玄烨攥着我的手,另一边牵着发牢骚的浪子慢慢朝营地走去。
残阳如血。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