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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冬狩 ...

  •   自打入冬,我便有了冬眠的征兆,最大渴求便是睡个天昏地暗,醒来便发现周围已经万物复苏。当然这是不可能,宫里非但没有因为这滴水成冰的季节安静几天反而变得更加忙碌,因为皇帝下了旨要去东北行围。
      行围打猎我是向往的,但为什么偏偏是冬狩。我闷闷不乐地翻出自己最厚的衣裳一一塞进去。
      “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冷,动起来就好了。”明蓝一边帮我收拾一边说,“上次秋狝我已经被指派在随扈的名册中,这次便不能同往了。我不在身边,你又是第一次出去,行事多加小心,知道吗?”
      明蓝因刚从外面急忙赶回,再加屋内炭火烧的旺,脸颊变的格外红润,乌黑的眼珠转动起来向我交代一切注意事项时甚是灵动。
      “还好佟贵妃奉旨前往。”她轻轻拍了我的肩,“这次总管也安排了冰芙去,你们可能要住一起。但也不用担心,她毕竟是从贵妃娘娘那里出来的,再怎么着也不敢在主子面前造次。”
      我张开双臂抱住喋喋不休的明蓝:“明蓝,我会想你的。”
      “哪里学的这些,吓死人。”明蓝的身体微微有些发僵,不太适应我突如其来的拥抱。看来她还是喜欢彼此互捏掌心的祝福和关心。我笑着松开她:“这是我家乡的一种礼仪。”
      “疯丫头,成日介拿我寻开心,看我不打你,这也是我家乡的礼仪!”她说完竟真追着我跑起来。

      想到那天的情景我忍不住扬起嘴角。冰芙恰在此时挑帘进来。马车里此刻就我们两人,不说话多少有些尴尬,说话却不知说什么好,我索性撩了一个缝朝窗外看风景。湛蓝的天,细白的雪,让我一下子忘记了寒冷,帘是越拉越大,只差把整个脑袋探到外面去。我大口呼吸着干净的空气,几乎要沉溺其中了。
      “容妹。”耳边一阵热气,我抬眼一看,常宁穿着枣红色骑装,稳坐于马背上,眼神轻快明亮。
      我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笑起来:“知道了,‘锦容’!真是拿你没办法,有什么可担心的。”
      “人多嘴杂,你是王爷自然什么都不怕。”我往后看了看,“就你自己?裕王爷呢?”
      “二哥同皇上在一起吧。”他不大确定地说,“刚才还见着来着。对了,锦容,想不想骑马?”他朝自己的栗色骏马比划了一下,“来,我带你。”
      我立刻摇头往回缩了缩。常宁笑着喊了我一句小胆妹便策马朝前奔去。马蹄声和笑声在白雪皑皑的冬季里听来很是欢快。我看着他潇洒的背影也忍不住被感染得明快起来,轻轻哼起歌。

      傍晚扎营时我沉默着规整好自己的东西便赶去茶房忙活,冰芙也不主动与我搭腔,彼此相安无事。
      皇帝心情不错,我上完茶准备下去候着时,他突然招手唤我靠前。
      “朕先前教你的方法可还记得?”他从案上厚厚的一本书中抽出一张折好的草纸给我看。是一道几何题。算不上难,可我当初上学是走的艺术特长生,所以在数学上下的功夫极少,又隔了这么些年,几何早已抛诸脑后。拿毛笔尖蘸了少许墨汁,我开始冥思苦想。每每解到没有出路便画个大叉继续想别的法子。我整个人几乎半趴在桌子上,仿佛又回到从前复习文化课的日子。
      “出来了!”我抚掌笑起来,比划给他看,“辅助线添到这里就对了,我刚才怎么硬是捉摸添别处呢,真是。现在好了,那,它们有一个公共顶角… …”滔滔不绝地讲完后,康熙只是靠在椅背上默默地笑着看我。
      我一想准是自己方才得意忘形失了态,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朝侧后方退了几步。“锦容,”他拉住我,“朕那日问你的,可想好了?”
      我低下头刻意回避他那洞悉一切的双眼小声说:“还没。”
      他又笑了起来,大姆指用力搓了搓我的手背:“不妨。朕还是那句话,等你。”冰凉的玉扳指贴在我的皮肤上无意识地碾过去,留下浅浅的痕。

      我身披大氅,脚蹬毡靴,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地走了很远,脑海中装的全是那个人挺拔的身形和英豪的眉目。他批阅奏章时严谨的神态,生气时凝聚的眼神,高兴时扬起的嘴角,一切都那么清晰地印在脑子里。还有他说朕等你时罕见的柔和温润。
      此时此刻所有同雪花一起翻飞起来的记忆中全是他的好。一点一点渲染开来,将我的心逐渐浸透。
      “锦容。”
      听到有人喊我,我停下步子回头。福全正快步朝我走来:“这么晚了一个人去哪里?”我见他眉头微蹙,忙解释:“我头次出来,觉得好奇,所以四下转转。”
      他的眉心慢慢舒展,无奈一笑:“大老远见到一个人影像你,连叫了几声竟然没有回应,我以为你受了什么气。没事就好,赶紧回去吧,明天再转。”拉着我便要往回返。
      “二哥!”我站住不动。
      “怎么了?”他的眉心又皱起来。
      “我想自己散散心。”
      他弯身直视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淡淡地笑:“真的没事,只是有些茫然,想找个清静的地儿好好想想。”
      我不是真的嗜睡,只是寒冷的冬天会令我格外清醒。可我不想清醒,有些事想得越清楚反而越麻烦。所以我一再地逃避一再地装傻。但是今天,在这广袤的天地里,我突然不想再逃避了。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说,“不安全。碰上没有猫冬的熊瞎子怎么办。”
      “好,不走了。”我看着他严肃认真的模样轻轻地笑着说,“二哥,你的笛子带了吗?”
      他撩开大氅解下腰间的笛子询问地看着我。
      “我哼一首曲子,二哥试着把它吹出来,好吗?”说罢我便清清嗓子哼了起来,刚哼完,福全已经吹奏上了。茫茫的白雪映的夜空微微发亮,不似京城那般深邃,但却仿佛天地连为一体,我仰头坐在雪地里,一时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只觉得自己是浮在天地间的一片雪花,自在地飘着,并不急于附着到哪里。
      福全外披黑色大氅,内着深蓝色常服,袍子一角露出来,极稳重的颜色。他翩翩然地站在那里吹着笛子很是赏心悦目。
      曲子是我喜欢了很久的《竹苑情歌》。我这个一生除了连连看再玩不转其他游戏的人自然不会对《金庸群侠传》感兴趣。是很早以前看一部电视,听“玉笛公子”水若寒吹奏时爱上的。时至今日,再记不起里面的情节和人物,却独独念着那首曲子。
      “还想听什么?”吹完后他蹲下身拿笛子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回神,抱歉一笑:“二哥吹的太好了,让我想起过去的一些片断。还有一首非常好听的,但是我哼不出来,名字也让人喜欢,叫‘风居住的街道’。”
      他顺势坐下来:“只想和二哥聊曲子吗?”
      我笑着耸耸肩,为他洞悉我的心事而尴尬。遂拍拍屁股站起来:“小心着凉。”我对他说。他跟上来:“真的帮不上你什么吗?”
      我的脚步慢下来,踢着地面的积雪问:“明明知道在一起不会有好的结果,你还会选择同对方开始吗?”
      福全的靴子踩进我面前的雪堆里,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四周太过寂静的缘故。
      “要看你对他是怎样的感情。或者说,他是否值得你去承担那样的结果。”
      我哈出一口热气搓搓手,抱怨道:“二哥根本就相当于没说么。我还是自己回营帐里想吧。”
      “二哥知道你想要什么。”他在我身后平声说,“锦容,他是最适合你的男子,很有可能也是最懂你的那个。只是你要的,他给不了。而且这里也没人能给。”
      我垂着脑袋看到那双乌青色的靴子再次赶上来:“你究竟是想要一份感情,还是想要一个家?”
      “有什么不同吗?”我仰起头。
      “自然不同。”他别过脸,隐去此刻的表情,“你若要感情,便会义无反顾地跟他。你若要只有两个人的家,应该会渴望离开皇宫离开他吧。只是,那个能给你家的人,你是否喜欢?如果不喜欢,家,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二哥你… …”
      “二哥不是强迫你跟谁,只是抒发一下自己的见解。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但你看看,我们兄弟,哪一个不是如此。甚至这天下的男子,但凡有资本的,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
      我气恼地打断他:“让你劝解我呢,这下倒好,彻底把我弄绝望,再茫然不起来了。”
      他好脾气地笑了,却没有再说什么。
      彼此无言地走了一段,看到前方护营的将士他方开口:“容妹,跟着心走。它想去哪里就随着去吧。这世上没有哪个人因为知道最终会死去而不好好生活。”
      我咂了一下嘴,勉强地笑。
      “如果要逃避,用着二哥时记得说。”
      我拿肘碰碰他的臂毫不客气地说:“我定会好好利用资源,二哥放心。”想了想又说,“很奇怪,我们认识在先,二哥又这么温和儒雅,为什么… …”不等我说完他就笑了起来,但很快便略带认真地说:“因为他懂你。不管你做出什么奇怪出格的举动,他从不曾带着好奇探究的目光去看你。锦容,对你好奇的人,等彼此了解,新鲜过去后便没了感觉。贪恋你美貌的人,更不会长久。且不说色衰爱弛,就算不衰,他的目光也不会只停留在你身上。”
      我拉拉他的衣角,忍着笑小声说:“我头次发现,原来二哥挺啰嗦。”
      “得,我不说了。”他把我送到帐篷前指指笛子向我告别,“我回去好好练练你哼的那首曲子,等你哪天心烦了,我直接拿它代替说话。”

      帐篷里竟没人。
      我脱下大氅环顾四周。就算要当差,也不可能都去吧。况且现在不是冰芙在当值吗?我疑惑起来,但很快便摇摇头,或许她们是同我一样头次出来新鲜好奇罢。
      洗漱完毕,我在暖笼旁坐下烤着手等她们回来。等了大约半个时辰还不见人,而我又实在困得要死,只好钻进被子里结结实实地睡去。
      虽然有暖笼,但是这么大的帐篷到底不够暖,我蜷起身子把被子紧紧裹实,才受用些。睡到半夜,突然感觉浑身一冷,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接着便落入一具温暖的怀抱。我情不自禁地朝那温暖处偎去。结实的胸膛,规律的心跳,宜人的温度… …我猛然清醒,一把推开和我共盖一床被子的人,刚要喊救命便被他翻身压住,他捂着我的嘴,小声唤:“锦容。”
      “皇上?”我的脑袋立刻变大。
      他把被子捂严实再次抱住我:“两个人偎在一起睡就不会冷了。”他的力道很大,钳制得我动弹不得。“朕不欺负你。”他在我耳边呼出阵阵热气。
      “我还没有想好。”
      他抓住我欲推他的手放到唇下反复地吻着。让每个手指都感受到炙热的柔软。我突然觉得这样的感觉好熟悉,仿佛从前也有人这样珍爱我的十指,把它们珍宝一般地挨个吻遍。
      “朕说过,在你做出决定前不会勉强你。”他将我揽到怀里,下巴抵在我的额上,“睡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冬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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