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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回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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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北京城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就在我们从长沙一刻不停地往回赶时,京师地区发生了一场强烈地震。彼时我们尚在湖南境内,所以这场天灾我并不知晓。也正因此,当看到我日思夜想的城市竟然如此残败时,竟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姐姐… …我饿… …”一个全身黑漆漆的小娃娃突然抓住我的衣角,声若蚊蝇。我蹲身将她抱起朝着馒头铺走去。
买完馒头,我将她放下来,贴墙站着:“乖乖回去,不要乱跑,知不知道?那,这些钱回去给你父母,让他们给你买饭吃好不好?”
“娘饿了,她不理我。”小女孩大口咬着馒头口齿不清地说,“姐姐你把我娘叫起来吧,我一个人好怕。”
“你娘在哪里?”
她拿手冲不远处的墙角一指。我拉着她走过去。阵阵恶臭扑鼻而来,无数带着齿痕的死耗子粘在死者身上。我忍不住,哇的一声转身吐了出来。
“娘,给你吃一个,留几个给弟弟。”小女孩掰下一块馒头往一个面目不清的女人嘴里塞去。
“娃娃,你娘睡了,跟姐姐走吧。”我伸手要去拉她,她固执地躲到一边:“我答应娘要在这里等弟弟。墙垣倒下来时娘光顾着抱我,结果弟弟跑散了… …所以我要在这里等弟弟,他认得回家的路!”
“姑娘,走吧。京师地震万岁爷诏发内帑十万赈恤,一切还会好起来的!”老李将马车撵来,轻声对我说。
可是这些离去的人们,再也回不来了。
七月二十八日巳时初刻,京师地震。自西北起,飞沙扬尘,黑气障空,不见天日。人如坐波浪中,莫不倾跌。未几,四野声如霹雳,鸟兽惊窜。是夜连震三次,平地拆开数丈,德胜门下裂一大沟,水如泉涌。官民震伤不可胜记,至有全家复没者。内外官民,日则暴处,夜则露宿,不敢入室,状如混沌。通州城房坍塌更甚,空中有火光,四面焚烧,哭声震天。涿州、良乡等处街道震裂,黑水涌出,高三、四尺。山海关、三河地方平沉为河。
而康熙更是双重伤痛,他的弟弟,世祖章皇帝第七子和硕纯亲王隆禧病笃,享年二十岁。上闻讣痛悼,竟传谕辍朝三日。
我一边解扣子一边听明蓝唉声叹气地叙述着:“万岁爷尚未从痛失手足的悲恸中恢复,就要迎接老天爷的又一场发难。锦容你不知道,我当时正在上茶,除了看到杯盏里的茶水自动晃荡起来,别的并无异样。谁知外面竟是那样翻天覆地的变化,眨眼间家破人亡… …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万岁爷迅速做出了反应,除了发内帑银十万两,赈恤灾民;还大力号召官绅富民捐资助赈。更叫人钦佩的是万岁爷还亲自带领大小臣工对朝政得失认真做了反思。并制定一系列的措施以惩办奸恶、贪赃徇私之官。”
“早该如此的。你不知道那些贪官们,收了银子什么都肯做。虽不至于草菅人命,但却会纵容不法之徒。”我脱下外衣后,拿手试试水,转脸看明蓝:“明蓝,你要陪我沐浴不成?”
明蓝并不理会那一套,面不改色,毫无退意地继续往木桶里添水:“都是女儿家,你害哪门子臊。再说了咱们做宫女的没准哪一天要分到哪位娘娘宫里呢,伺候沐浴更衣再正常不过的事,所以你可要克服一下!”
我将衣服一层一层脱掉,只剩个肚兜时再次看向明蓝:“明蓝,你好歹也转个身吧。”
明蓝嗤地笑着背过身去:“我这不是太惦念你了么!你不知道,万岁爷一个“锦容身体不适朕准她宫外调养”你就彻底没了影儿,一去竟然好几个月,我当时心都绷上了,生怕是因为你那次对万岁爷不敬的举动惹恼了他,扫了天家的颜面,所以暗地里将你办了… …呵,很可笑吧,可是那么久没个信儿,人又走得突然,怨不得我胡思乱想。倒是冤枉了咱们万岁爷,平白无故地在我心里担了这恶名。直到有次万岁爷说你在外边思念我,要拿些我常戴的首饰给你寄去时,我还是将信将疑。现在好了,你终于活生生地回到我们身边,你说,我能不好好看看吗!”
我将身子泡进水里,一点一点地朝下滑去。
明蓝的话让我又冷又热,心里格外憋屈。打心眼里后怕,这是皇宫,那个被我拒绝的男人是皇上,他不是许文辉,不是白三少,他不是任何普通的喜欢我宠爱我的男人,我当时究竟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
可他到底没有那么霸权,不是吗?起码我现在毫发无损地泡在水里。
“锦容,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难受的话?”明蓝仍背对我站着,小心地问。我抓住她垂在身侧的手,她缓缓地转身面向我。
“明蓝!”我用力捏着她的手,她的泪珠顿时滚下来:“平白无故地怎么就成这场面了!得,我去给你拿些花瓣来,美美地洗洗,就去慈宁宫里看看太皇太后吧!”
几个月不见,太皇太后见到我还是像从前那般和善,拉着我的手左瞧右瞧:“这些日子上哪儿去了,也不来慈宁宫走动。皇帝只说你当差忙,再忙还能腾不出看望哀家这老婆子的一点时间吗?”
“老祖宗,奴婢很想您,很想苏嬷嬷!”
她本是和我拉家常的话却没料到勾出我这样认真的剖白,连苏麻喇姑都震了震。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无数个夜晚,想起康熙时念中有怨,唯独苏麻喇姑,明蓝还有太皇太后是我打心眼里纯粹惦念的。
和太皇太后说了会话她就乏了,靠上暗纹大引枕后轻叹着说:“你呀,怕是借着看哀家之名来看你苏麻姑姑的!得了,你们且去叙吧,苏麻没少在我耳边叨叨你。”
“锦容,在外面受了不少委屈吧。”
回到我们曾经共同居住的屋子里,苏麻喇姑语调平淡地询问。康熙不曾给任何人透露我去了哪里,可是苏麻喇姑和明蓝却坚信我在外面的日子并不好过。
其实,还好。委屈的只是心。
起初难以接受皇帝那样的安排。日子久了也就想通了。并且白三少自始至终不曾为难过我。
“姑姑,你好不好?身体有没有不适?”
“好。我们都很好!”她笑着端详我,“气色和从前大不一样了。看来外面的水土很养人,是不是?”
我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外面的我,真的比宫里自在。加之白三少对我的纵容,湖南的生活简直是我生命里最快活的时光。
正回想着,苏麻喇姑突然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这神游太虚的本领可是大有长进了。想到什么乐子,和姑姑说说。”
“想起了在外面吃的臭豆腐。姑姑你不知,那臭豆腐皮焦里嫩,汤汁醇厚,一块入口,满嘴生香,真的很好吃!”
“瞧瞧,那张嘴到哪儿都惦记着吃!”苏麻喇姑忍不住取笑我,说“想吃了改明儿再去买些来。”
她不知,我喜欢吃长沙的臭豆腐。真的… …很好吃… …
晚上吃过饭我刚要歇,明蓝便风风火火地推门回来,嘴里嘟囔着什么。见到我在,忙坐过来说:“锦容你回来的事回过万岁爷了吗?”
“还没。等明天再回吧,我一个宫女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去叨扰圣上吧。不过我有去回李总管。”
“哼,什么总管不总管的,只管叫他李公公吧。”明蓝撇撇嘴。
“你们又拌嘴了?”我看她那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笑,“李总管对咱们多好啊,你干吗老和他过不去。”
“他对咱们好?算了吧!若有一天你我在万岁爷这儿失了照庇,只等着他李‘总管’来整咱们吧!”
又道:“你走后又调了几个宫女到御前。其中一个叫冰芙的,真的很可恶呢。仗着自己是佟贵妃宫里出来的,见天一脸了不起的模样。”
冰芙?
那个女子确实太锋芒了一些。
但佟贵妃怎么把她从身前给挪出来了呢?算了,反正与我无关,他们爱怎样怎样吧,后宫里无非就是些是是非非的。
“锦容,你赶紧梳妆,等下轮到我们当值了。”
“李总管要我明天再… …”
“好你个没良心的,一回来就李总管前李总管后的!你要全听他的,你的心上人早被别人抢了先!”
“什么心上人,明蓝你再胡说我就扯烂你的嘴!”我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明蓝毫无怯意地捅捅我:“是纸的吧?”
“我若是纸的,你就是母的。”
“好啊你骂我母老虎!”
“我没说,是你自己承认的!”
正闹着,明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严肃起来:“我没骗你,是真的。那个冰芙,来者不善!”
“凭她什么善不善,我们没想凑那份热闹就是了。好好当差,好好伺候主子。”
原来回到宫里后,那份感觉真的不一样了。他依然是皇帝。我依然是宫女。他是主,我是仆。
那日在客栈的浓浓眷恋此时已经变了质。我拢了拢头发顺势要躺下睡,明蓝不依不饶地拉住我的手:“好妹子,你就当是陪陪姐姐吧!我实在不愿独自面对冰芙那张脸!”被她拉扯数下,我终于是是忍受不住,只得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