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无常二三事》寂静清和

13、Chapter6

　　“范救，你还喜欢我吗？”谢安的声音轻轻地抖着，薄薄的，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范救说不出话来，血液都往脸上涌去。他脸红了，因为他做了坏事。
　　“我……”范救不敢去看谢安那双漂亮的眼睛。谢安好安静，眸子里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好好看，范救都看得痴了……
　　“唉……”范救听到谢安淡淡的一声叹息，胸口一紧，去看人，谢安翻了个身，已经把脑袋埋到被子里去了。

　　范救看着谢安露在被子外的耳朵和一小截白花花的脖子，心里五味杂陈地，好像有人拿着什么在搅着他的心肺。
　　他好想对谢安说，我喜欢你，我这一辈子，两辈子也只喜欢过一个人，你以为能是谁？
　　但是这么久的相处让范救太了解谢安了。
　　谢安是个很敏感的人，向往的是那种长长久久纯粹的爱情。他总是生活在哥哥的阴影下，他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家，有爱他重视他的家人，有长久平淡的生活。
　　而他范救做不到任何一点。
　　回答了，哪怕在一起了，又能怎么样？
　　几个月后让谢安经历一次生离死别？如果谢安也喜欢他，那他一定一定会心疼死。
　　他不想看到谢安无助的哭泣了。
　　他只想他好好的。
　　重来一次，要带给他更多的快乐和笑声，这是他醒来以后给自己的目标。

　　床上的人很快就呼吸平稳地好像睡了过去。
　　范救就呆呆地坐在床头看着人。
　　要回家过年了，好几天见不到，他会想念，很想很想……

　　过年了。
　　范救回了家，看到爸妈在他面前叨叨，看到乖巧的弟弟拉着他让他带他打游戏，看到妈妈给他洗得干干净净的被套，看到爸爸在他床头放的厚厚一叠压岁钱。
　　范救好几次都偷偷地躲去厕所抹眼泪。
　　以往从来不屑看的春晚，这回也和家人一起一分钟不漏地看完了，那些煽情的歌，煽情的小品，好像变得特别特别的动人。
　　曾经自己毫不在乎的事情，现在变得如此的弥足珍贵。

　　范救很难想象将来自己不在了，爸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会哭吧，很伤心的那种。
　　虽然平时爸妈总说他不学无术，也会抱怨弟弟愣头青，小时候总觉得爸妈不懂得他，现在想来，不懂得爸妈一番苦心的还是他自己……

　　好在家里还有个弟弟。
　　弟弟老实，没他那么多的花花肠子，而且小小年纪就有喜欢的女明星和暗恋的隔壁班的女班长，一点也不像自己从小就喜欢盯着身材好的男模特看。
　　将来自己活着，难免也会让爸妈面对儿子不结婚，甚至是面对儿子是同志这一事实。爸妈都是老实人，那样的痛苦或许不比失去一个儿子少吧……
　　寒假那几天范救带着弟弟疯狂的耍，用自己之前赚的钱带着爸妈去了趟隔壁市的水乡住了几天。

　　爸妈说儿子突然开窍有良心了。
　　范救心里美滋滋的，把那些说不出来的话和感情都咽了下去。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弟弟会是个好儿子。
　　……

　　范救给谢安打过一个电话，几乎天天都有发短信。
　　无非是担心谢安在家里过得不太开心，但谢安在电话里和短信里都说挺好的，妈妈和哥哥为了爸爸的事情有些低落，但是年还是过得很热闹。
　　可是等范救初七一早回到寝室，就发现自己的床上睡着一个人。
　　那颗黑黑地脑袋和白花花地一节脖子裹在两床厚厚地被子里。
　　那几天特别冷，寝室里冷冰冰的，一点热气都没有。

　　“谢安？”范救丢下行李，就去床边坐着，拍了拍被子，睡着的人翻了个身，露出睡眼婆娑的脸来：“唔？”
　　“你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寝室冷吧？”范救摸了摸被子里，没什么温度，心里一紧，顾不得别的，脱了衣服就往被子里钻，嘴上念念叨叨：“啧，那么冷也不开暖气？”
　　“唔……回来才发现开不起来，盖了两床被子，还好。”床很小，谢安往里头让了让，等范救上床了，他又往范救身上钻，那个人好暖和。
　　“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
　　“怎么了？”
　　“……”谢安没说话。
　　“不开心?”
　　“过年那几天还好，这两天好像听到了些消息，我妈妈心情不太稳定，一会儿哭，一会儿要和我爸离婚……我哥哥和嫂子劝着，我在家待着特别难过。”谢安声音哑哑的，大概没有睡醒。
　　范救叹了口：“再睡会儿吧，别太担心了，这种事放到谁家都受不住，你妈妈已经很坚强了。再等一段时间，我相信你爸爸一定会好好地出来的。”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的确定？”谢安问。
　　“因为你是个好人，能教育出你这么好的人，你爸爸一定不会做那些事。”范救说得认真。
　　他自己也知道这种话说了也是纯安慰人，但是对谢安似乎很受用。
　　身边的人，热了起来，一直拽着他的衣服，侧着的半张脸放松而自然，是梦到什么好事了吧……

　　开学前的半个月范救和谢安的淘宝生意做得依旧红火。
　　谢安似乎更喜欢忙碌的生活，每天都能看到他笑，特别是范救给他念各种买家评价和留言的时候。
　　那天范救看着一个几百字的差评看得百思不得其解。
　　谢安看他半天没按过键盘，包好了东西跑过去看。
　　“这是什么呀……”谢安瞄了一眼，然后就笑了。
　　“我没看懂。是我语文太差了？也不是我们的质量问题呀，为什么就是差评？”
　　谢安读了会儿立马总结陈词道：“他买了韩剧同款好梦环去和女神告白，结果人家女神面无表情的拒绝了他。”
　　“然后就给我们差评？还给我们留了那么多留言？”范救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和他商量一下好了，大不了再给他送些赠品。”毕竟是别人的店，范救不想朋友回来的时候平白多了差评。
　　于是不急不忙地和买家又商量了好久。
　　一个小时后，范救已经听完对面和女生认识到追求三年的全部的细节，当然还有他当众告白未遂郁郁寡欢想要轻生的念头。
　　范救终于受不了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的奇葩？”范救长叹一声，对着谢安苦笑。
　　谢安正吃着午饭呢，打上来的饭都凉了范救也没顾上吃一口，他心里当然也不好受了，范救向狂响的旺旺上看了一眼，那边发了N个“为什么”过来。
　　谢安淡定地回了四个字。

　　突然，旺旺就不响了。
　　“怎么了？”范救抬头去看。
　　哭笑不得地看到谢安打了“因为你丑”这四个大字。
　　那边就突然不发消息过来了，谢安拉过人：“吃饭吧，他就是失恋了把你当出气筒。”
　　“这也太狠了。”范救有些可怜那个人。
　　“他也太脆弱了。”谢安淡淡道：“有本事追，就要淡定的接受失败呀，地球又不是围着他转的。”
　　范救吃着外卖，咬了两口，抬头看了看谢安：“我以为……”
　　“哈，你以为我也是哭天抢地要死要活的？这件事情上我最淡定了。谁没了谁不能好好地活？一个不行就换一个，总会遇见靠谱的。”
　　谢安抬头，和范救四目相对。
　　谢安转过头去，声音小到不可闻：“喂，你也一样的。”

　　范救没再说话。
　　不得不说谢安的法子很有用，后来那个差评被改成了好评，那位买家还留言说自己那天有些过分。
　　新学期也开始了。

　　范救和谢安一共赚了一万五千多块钱。
　　两个人都很高兴，狠狠地吃了顿好的之后，谢安就开始琢磨着等五一长假要出门玩。
　　范救知道谢安高兴，不过做淘宝那些日子谢安每天都在忙店里的事，把英语什么的都放下了。他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不是说这个学期要考托福了？等会儿陪你去小花园背书吧？”
　　谢安那时候正啃着包子眼睛半眯着吃得很欢乐的模样。
　　“不了。”
　　“怎么了？”
　　“我不准备出国了。”谢安无所谓道，低头喝了口粥。
　　“为什么？”范救一听就有些着急：“以前你总说出国是你最大的梦想。”
　　“梦想也会变的嘛。”谢安秘密眼睛。
　　范救想了想，小心地问：“因为你爸爸的事？放心吧他很快就会没事的。”
　　“不是因为我爸，是因为……”谢安看着范救，咽下了嘴里的包子。“范救，我记得你以前说大学毕业了你要开个网吧做小老板对不对？”
　　怎么突然说这个？
　　“那是……”那是他们大学刚进校的时候班主任让他们每个人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自己随便说的。那时候他脑子里只有打游戏和网上的裸男照片，哪里有好好想过将来做什么。
　　谢安竟然还记得……
　　面前的谢安眨眨眼睛，很认真道：“我看到妈妈和哥哥现在这样，觉得他们好累。再有成就再有钱，得到的无非是别人的那几分钟赞美，赞美过后的其他二十几个小时都要生活在紧张和担忧中，我不想和他们一样，以后开网吧也挺好。”
　　谢安笑了起来，是带着对未来的憧憬的。
　　而这样的笑容范救这些日子，看得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谢安是认真的。
　　他想留在国内，开网吧？
　　和自己？
　　……

　　范救突然觉得脊背一凉。
　　猛地站了起来。
　　周围吃饭的有人转头看他——
　　谢安也吃惊——

　　“不行，不行。我……我的未来没有你，你得做自己的事，别，别和我扯到一块。”范救不知道这个早上他是怎么了，只觉得面前天旋地转地，三月天里，背后一层的薄汗。
　　在谢安慌张的目光下，他逃也似的跑出了食堂。
　　谢安追了他好久，才在寝室的楼主道里把人拉住：“范救……”
　　“放开我。”
　　“范救，我喜欢你。”
　　“放开我！”范救只顾着挣扎，听到了什么，愣住了。

　　谢安跑得气喘吁吁，眼睛里红红的，正看着他，目光里是期待和温情。
　　“我……我……”
　　范救着急，心里是谢安说的未来的打算，还有那句响亮的：“我喜欢你。”

　　谢安和他表白……
　　这件事，他两辈子都没有想过。
　　谢安喜欢自己……
　　是依赖吧，因为他的身边现在只有自己……

　　两个人都喘着气，不说话了。
　　有下楼的同学好奇地看着互相瞪着的两个人。
　　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没有人再从楼梯上经过。

　　范救这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忍耐，说得那么的云淡风轻——

　　“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三月。
　　明明阳光和煦，楼道里没有一丝的风。
　　偏偏，两个少年的身上充满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