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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初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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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居所,叫做重华宫。一宫主位是安昭容。
我搬入重华宫那天,我的侍女燕合也获准入宫了。从今往后,我与燕合在这宫中便是相依为命了。
安顿好内室,内务府着人送来两名宫女以及两名小太监。两名宫女俱是生得秀丽,一个名唤红蕊,一个名唤绿芜,倒是相称。听说本还有个管事姑姑,犯了事儿被罚了,约莫领完了罚才会过来。
另外两名小太监,一个叫小卓子,一个叫小喜子,都是一副老实本份的样子。刚来的人我必是信不过,只叫燕合敲打了他们一番,便遣了出去。
我与燕合说道:“我信你自是不必说,但是往后若是想在宫中立足,光有你一个人忠心于我是不够的,这段时间你帮我多观察红蕊和绿芜,若是可用,你就多调教调教。另外那小卓子和小喜子先暂时放在外间,再观察一段时间罢。”
燕合点头。我仔细琢磨了一番,如今重华宫中住了主位安昭容、我以及另外一位新封的赵常在。这位赵常在与我不在同一组,也不甚了解她的性格,倒是安昭容,是六年前选秀入宫的,虽不甚受宠,但算起来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这点不得不上心。
于是我便叫上燕合,与我前去拜访这位安昭容。
主殿自然比我那西侧殿大上许多,安昭容的侍女瑞珠引我们入内室,不消一会儿,我就见到了安昭容。
估摸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是沉稳很多。我正走过去向她见礼,她却扶起我沿桌边坐下,开口道:“温妹妹不必多礼,我这平时不太有人来,好不容易盼来了两位妹妹,心里颇是欢喜的。我这人也不喜欢繁文缛节,妹妹以后来我这不必拘束。”
我道过谢,便与她闲聊了会儿。
有宫人进来通报,说东侧殿的赵常在也来了。安昭容笑着说:“想来温妹妹也没见过赵妹妹吧,正好她现在来了,见上一面,倒是正好。”
我颔首。这时,宫人带着一位女子进来。我不曾想过,赵常在是如此模样。双目弯弯,明眸善睐,说起话来倒有股吴侬软语的味道。
她看到我,似乎并不吃惊,笑着说道:“嫔妾来看安姐姐,不想在此有幸遇到定常在,真真是巧了。正说着看完安姐姐,要去定常在那叨扰叨扰呢!”
我淡笑着并未答话。这赵常在,倒是不简单。就几句话的功夫,就把亲疏分了个透。唤安昭容安姐姐,唤我定常在,便是如此分别开么?
于是我看着她,细细说:“倒是我的不是了,先顾着来看安姐姐,早知赵常在也要过来,不如干脆一块儿结伴,兴许安姐姐还觉得更热闹呢。”
安昭容笑着说:“两位妹妹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真是姐姐的荣幸,如今重华宫热闹许多,以后若是闲着,便到我这儿来坐坐罢!”
我与赵常在俱点了点头,笑着应了。
坐了估摸一盏茶时间,我与赵常在都辞过安昭容回宫。出了主殿,我本欲直接往西殿走,却听到赵常在唤了我一声。
我转头,只听她说道:“定常在若是得闲,便来嫔妾这边坐坐吧,嫔妾也想多和定常在说说话呢。”
我回道:“赵常在说笑了,本宫的西殿门,倒也是常为赵常在敞开呢。”
没等她回话,我便带着燕合回宫。非是我要拿身份压她,只是不知她对我这敌意从何而来,倒是让我略有些莫名其妙了。
燕合说道:“主子,总觉得赵常在对您有些敌意,却说不清楚针对什么,好生奇怪。”
我叹了口气:“你也觉察到了,本宫也甚是奇怪,本也无甚交集,却平白来了这茬子事,真真是头疼。罢了,燕合,你去给本宫打听打听这赵常在的家世。”
回到宫里,红蕊与绿芜为我更衣。我闭着眼睛,问了句:“先前你们是在哪个宫服侍的?”
愣了愣,红蕊答道:“回主子,奴婢原先是瑾昭仪宫里的,奴婢手脚粗笨,为昭仪娘娘不喜,被遣了出来。”
我点头,“绿芜呢?”
她答道:“奴婢原先是在浣衣局当差,后来就分到了主子这儿了。”
我看了她们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既然来了我宫里,便是我的人了。我这人并非什么良善之辈,我只知道,若是忠心于我,便是有我在一日,就亏不了你们的份。若是背叛我,我亦不是那任人搓揉的软柿子。不管你躲到哪,我便缠到哪,不死不休!”
两人俱是低头:“奴婢定会听命于主子!”
我点点头。日久见人心,我并不急于一时。这时小喜子来报,说迟来的掌事姑姑已经到了正殿,问我是否现在召见。我想了想,便让小喜子唤了她进来。
我低头喝了口茶,嘴里微微发苦,便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奴婢秦筠给主子请安!奴婢来迟,望娘娘恕罪!”
我抬起头,吃了一惊。这位秦姑姑竟是那天在锦鲤池拦下我与阿瑶的那位,真真是巧了。我示意她起来,问她:“无妨,秦姑姑是因何事被责罚?”
她略略低下头,答道:“奴婢在储秀宫不小心冲撞了贵妃娘娘……”
懿贵妃?我不禁嗤笑:“储秀宫?怕是荣采女吧,她那性子,真真是不省事儿的主。罢了,你既来了我这,便安心就是。上次你在锦鲤池帮过我一回,这份情我记下了。往后你便是我宫里的掌事姑姑,一切便交给你了!”
秦姑姑应了一声。隐隐的,我却是有点喜欢她的性子,不骄不躁,宠辱不惊的,倒是合了我的眼。
遣了她们下去,只留燕合一人。她帮我理了理衣角,便不解道:“主子,为何您对秦姑姑与对红蕊她们的态度不一样?主子需要仰仗她么?”
我摇头,“燕合,秦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了,且锦鲤池的事她于我有恩,于情于理我都该尊重她的。况且她的性子我瞧着倒是不错,稳妥内敛,是个实在人。此番领罚,必是受了杖责,等会儿去把我香盒中的金创药给她送去,切莫忘了。”
这夜我并没有睡好。窗外风呜咽的声音惹得我记起小时候的夜晚,我总是这样无比盼望白天的到来。
因为夜晚的月色,实在是太冷了。
次日清晨,我早早便醒了。红蕊与绿芜进来给我更衣,我侧过头,问了昨晚是翻了谁的牌子。果不其然,是荣采女。
倒是秦姑姑早早前来与我谢了恩,我自是待她亲切:“秦姑姑,你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又几,若是不弃,往后便唤你阿筠可好?”
秦姑姑却突然跪下,“主子大恩,奴婢铭记于心。奴婢身份低贱,怎配与主子平辈相称……”我无法,却只得先由着她。
时辰不早了,我便示意她们给我上妆。
绾发时,红蕊笑道:“主子鬓发如漆,其光可鉴,真是羡煞旁人!”
我淡笑不语。虽无倾国之色,但我这一头七尺长发,光可鉴人,却是值得他人羡艳的。
待绾发毕,便随手挑了一套淡青色宫装换上。绿芜道:“主子,这淡青色虽雅致,会不会太单调了些?”
我笑道:“太后不是要本宫做那玉兰么?本宫便守着本份,安安心心做这点缀。况且,今天的娇花,该是荣采女。”
到了皇后的翊坤宫,便听到一阵娇笑。我走进去,看到一屋子的嫔妃,有说有笑,好不热闹。请过安后,我便挑了个靠后的位置,正好坐到了阿瑶旁边。她一看是我,顿时笑了起来,拉着我的手亲热的说了会儿话。
我侧过头瞧了瞧,发现荣采女未到,便压低声音问她:“怎的都这个时辰了,还不见荣采女?”
她撇了撇嘴:“听闻荣采女是贵妃娘娘的表妹,骄纵着呢,偏又生得明艳动人,昨儿皇上翻了她的牌子,今儿她指不定要好好炫耀一番呢。”
我皱了皱眉,悄悄看了看上座的嫔妃。皇后居主位,右侧方坐着的那位,一双丹凤眼,眉如笔画,睛似秋波,且隐隐含着贵气,端是个耀眼的美人。这位想必是懿贵妃了。下首的几个嫔妃,我通通不认识,便默默记下她们的面容。
回过头时,我便看到了林昭萱。她微微朝我笑了笑,我亦回了礼。望着满殿的嫔妃,倒是觉得此次选秀,新进了不少人。看样子,往后该不会那么平静了。
我正微微走神,冷不防被阿瑶撞了撞,我一抬头,便看到了正走进来的荣采女。仔细一看,她生得果真艳丽。与贵妃却是各有风华。一进门,她便盈盈拜下,说道:“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
本是热闹的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似乎每一个人都在注视着她。皇后本在饮茶,听得她这声,倒是慢慢放下茶盏,说道:“荣采女昨夜服侍皇上辛苦,今早还能来本宫这请安,倒是有心了,赐座罢。”
得了此话,荣采女便笑盈盈的坐下。我细细瞧着皇后的面色,并未看出任何端倪。倒是有人说了句:“荣采女好大的架子,都什么时辰了才来请安,这是把皇后娘娘置于何地?”
循声望去,便看到一位身着艳紫色宫装的嫔妃说道。我并不识得她是谁,但猜想如此这般问责之语,恐怕身份并不低。
“瑾昭仪这话好大一股酸味儿,莫不是皇上太久没去你的康仁宫,便嫉妒起旁人来了?”不曾想接话的倒是懿贵妃。
“你……”瑾昭仪正要说话,便听到皇后发了话,“好了!都别吵了!没什么事就散了罢。”
未几嫔妃都起身离开。我转头对阿瑶说:“时辰还早,不如阿瑶去我那坐坐?”她笑着应了。我便携着她走出翊坤宫。
经过锦鲤池,我不由想到那晚我与阿瑶曾想一游这锦鲤池,如今得了这位份,倒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去了。于是我便带着阿瑶,向那锦鲤池走去。
微风荡漾着碧波,岸边垂柳阵阵摇曳,倒是赏景的好天气。我与阿瑶倚着池栏,遣人去拿了鱼食,便开始喂起鱼来。
兴致渐高,我便同阿瑶提议,以拱石桥为界,我于东岸,她于西岸,看谁吸引的锦鲤更多。她笑着拍手,道:“我就知道我没看错,姐姐果然也是有趣之人!”
于是我便走到东岸,看着她走到西岸,向我招手。我令燕合与她的宫女舀枝站在桥上做中,便以一盏茶时间为限,开始了计时。
我不停从食盒中撒出鱼食,略略呈“一”字形撒开,以便吸引更多锦鲤。不知不觉中,食盒中的鱼食便撒完了,我正转过头去唤燕合为我添食,不曾想却看到不远处垂柳下站着一群宫人。
在宫人的簇拥下,为首的那位,赫然是昭旻帝刘潜。而他身旁的那位丽人,正是懿贵妃。我不禁手一颤,急急跪下,大声道:“嫔妾给皇上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嫔妾御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许是听到了我的声音,阿瑶她们马上噤了声,都忙上前来请安。我低着头,不敢想象现下的境况。
许久,并未见皇上出声。只听懿贵妃慢慢说道:“进宫不过两日,敏贵人与定常在倒是悠闲。今儿冲撞了皇上,你们说,该如何是好?”
阿瑶跪在我旁边,虽未置一词,但我隐隐能觉察到她的惊恐。我强行镇定了下,便答道:“嫔妾等知错,愿受惩罚,望皇上与贵妃娘娘开恩!”
只听懿贵妃沉吟,“罢了,念在你们刚进宫,本宫也不欲罚得太重,便在此跪上一个时辰,好生反省吧。”
我与阿瑶俯下谢恩。从始至终,皇上都不曾说话,惊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待圣驾走后,我与阿瑶一直默默的跪着,无人发声。虽有微风,但到底是高阳艳艳,跪到约莫半个时辰,我们已汗水淋漓。
到底是九月的余热,我已渐渐体力不支,身边阿瑶也是昏昏欲倒。我正暗暗凝神,却忽觉头顶上阴凉了下来。
我抬头看,发现一双纤纤素手正撑着把纸伞,为我们遮阳。刚欲开口,只听撑伞之人轻道:“烈日炎炎,敏贵人与定常在怕是受不住。虽不能许你们起身,但略遮遮阳倒也能减轻这暑气。”
我见她身后并未有宫人随侍,但她却叫出我与阿瑶的名字。看她的衣着,沉稳而精致,不由猜测她是宫里的哪位嫔妃。她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我定了定神,“嫔妾多谢娘娘,娘娘今日之恩,嫔妾定当铭记。”
她轻轻摇头,道:“定常在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想来二位是受了贵妃娘娘的责罚罢?且安心,贵妃娘娘协理六宫,赏罚分明,今日不过小惩罢了,以后多注意些便是。”
正说着,便见一位宫女拿着一个玉瓶向这边走来,到了女子身后,堪堪停住,向她道:“娘娘,您要的双翠鹊釉瓶奴婢已经拿来了,想必待会儿太后娘娘见了定是欢喜的。”
女子点头,又道:“留雁,你在此给两位小主掌伞罢,本宫与太后说好,不宜迟了,若待会有人问起,便说掌伞之事是本宫吩咐的,不必上报贵妃娘娘了。”
语罢,她向我们笑了笑,便走了。我似乎隐隐知道她的身份了。
我向那名叫留雁的宫女道:“你的主子,可是昭宁宫庄德妃娘娘?”
留雁点头:“正是。”
我暗暗上了心。原来她就是庄德妃……
熬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可以起身了。我谢过留雁,便与阿瑶各自回宫。
堪堪坐下,便看到秦姑姑过来。见我一脸狼狈,便问发生何事。燕合遂与秦姑姑细细道来。末了,秦姑姑叹道:“主子实是太不当心了。今儿这样的情况,也是因为皇上在场,故贵妃娘娘罚得不甚重。若是换到往常,怕没那么容易挨过了……”
我略有些疑惑,问道:“怎么,我听庄德妃说贵妃娘娘一向赏罚分明,难道此话不实?”
秦姑姑答:“德妃娘娘宽厚,如此说罢了。奴婢说句私心话,主子和敏贵人今天的行为,着实会有邀宠的嫌疑。锦鲤池那么大,皇上随时有可能路过,要是让某些人看到此景,怕是无心也会说成有心了。”
我咋舌,暗暗后悔。揉了揉眉头,我有些苦恼。怕是今天皇上看到了我与阿瑶的行事,没准儿会认为我们是那等浮躁不端之人,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多说无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