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
病是渐渐好了，一个人的时候，不需要装，所以心松了些，病也渐渐好了。只是，这几日，远尘似乎很是辛苦，听说正闭关在修练最后的成妖之术。
成妖之术，本是捷径，越是欲速，越是要血气相助，所以，朝夕教内，几乎人人的右手都包扎着方巾，若我猜得不错，定是他们天天放血以助远尘练功，只是，这些血还是远远不够的。人自允为天地之灵，从不将其他生命放在心中，所谓杀孽，除去妖外，便是人犯的最多，所以练妖之人，总以人血助功，这样便能伤最少的性命连成，也算是一种积德了。人觉得要杀人残忍，却不知成妖之后，妖杀人便如人杀猴一样，所杀之物，无非是有些灵性而已，并非同类，杀之又何妨？只是，远尘，他也许并不会这样想，因为，他曾经为人，就好像猫妖不杀猫一样，像远尘这样，杀人，纵使他狠心下手，并不代表他不会愧疚，不会结下心结。可又能怎样？不变强的话，我和远尘，永远都找不到栖身之地。
正月十五，朝夕教上空妖星乍现，与日相对——此时远尘以入关两个月了。
我心喜，妖功成。
是夜，朝夕教群宴。
“小商，我终于又何以前一样风流倜傥，英俊不凡了。”张远尘喝了几杯酒，脸色微红。
我瞥了他一眼，搞什么，竟然突然说起这种话。
“因为小商醒来时第一句话竟然是说我丑，好伤心。”远尘有灌了自己一杯。
“我说怎么回事呢，小商你一醒，哥就这么拼命练功，你不知道，哥以前，那可是练不到两个时辰，就借着去看你的名义偷懒。”清明插嘴。
“真是的，酒量不好就别喝。”我又想起某次某人喝得醉醺醺的，还要我扶他回房。
“今日有酒今朝醉，不知明日在何方，小商，你也喝。”张远尘把我搂入怀中，向我灌酒。
我使劲挣扎，倒惹得满桌人笑起来。
烛渐渐矮了，宴厅内一片寂静，众人皆不胜酒力，趴倒桌上。
“堂堂教主，逃跑时竟还用蒙汗药这一招。”我禁不住刺远尘一句。
“和小商私奔，当然不能光明正大了。”远尘神采奕奕，一点也没有刚才的醉态。
“不过，就这样走，真的没事吗？”我有些担心。
“放心吧，清明知道怎么做的。快走吧，夜琼已经备了车，在山下等我们呢。”
“朝夕教教主张远尘，携觞怀剑私逃，天下英雄凡能捉拿者，朝夕教将付十万两白银酬谢。”我念着墙上的江湖追捕令，开始扳手指：“这已经是一路上的第一百五十三张了。”
夜琼愤愤道：“真是的，清明叔叔真不是好人，竟然出江湖追捕令追捕我们。”
远尘好心笑道：“你清明叔叔确实不是好人，不过他的做法总是很妥当的。这样一来，江湖皆知，觞怀剑已不再朝夕教，这样朝夕教的危险得减少了；可这份追捕令连画像都没有，要知道，当年认识我的人都被我杀得差不多了，这些年我们朝夕教几乎不干涉江湖之事，我长年闭关修炼，不会外客，而知道你娘就是觞怀剑的人，更是没有一个活口，就算我们光明正大的在大街上走，也不会有人来抓我们的。”
夜琼似懂非懂的皱着眉头，这个小丫头心思太简单了，真怕她将来会被人骗。
“幸好一路上碰到不少打劫的人，不然真不知道盘缠够不够。”我数着包里的银两，盘算着今晚可以花多少钱住店。
“就在这投店吧，明日大概就可以到了。”远尘停住车。
又是一日颠簸，终于赶到一处郊外的豪宅。
远尘先进去了一会，然后就有几个人出来帮我们把东西搬进去。
“怎么回事？”夜琼惊异。
“几个月前，就想到要在江南买处屋子住，老早就请阿昆帮忙买了。”远尘又嘱咐道，“从今起，你们再不可提我本名，以后，我就是绿宅的主人，张净尘。”
“凭什么只有爹换名字？”夜琼不大服气。
“我们在江湖上并无名气，换不换名字并无大碍，毕竟我们长年居于雪域，消息来往不便，哪会有人晓得大魔头张远尘有个貌若天仙的养女叫夜琼呢？”我轻笑。
这些日子，粟皖城的人最津津乐道的就是郊外绿宅的新主人，有钱自是不用说的，而且异常神秘，有人说他年近半百，面貌却只有二十岁，有的说他没有成亲，却和某位未出阁的公主有个女儿，有的说他是要经出生，就是那绿宅中成百上千的竹子编成的妖精……众说纷纭，但有共同的一点就是，绿宅主人有个武功高强，貌若天仙，但是刁蛮任性，淘气胡闹的女儿，夜琼。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如果每天至少有两个采花大盗三个狂热追求者从不同的墙头翻进你家，而且还一个劲地认定本该是绿宅夫人的你就是张家大小姐的话，你也一定会知道的。我真是很无奈，本来我还在为远尘加强妖术所需的血气发愁呢，这下省事了，杀了这些神不知鬼不觉的人，也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地窖中的血池一直满满的了，至于尸体，也无所谓，地窖中还养了些我特地挖来的化尸藤，这种植物会把动物化成烂呼呼的肉泥供自己吸收，但由于抓不住活物，只能化些死的东西，所以叫化尸藤。不过，这一切夜琼并不知道，她只知道经常有些小流氓到家里来骚扰她的娘，也就是我，而她的爹，嗜醋成性，让这些小流氓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至于这些小流氓到底怎么样了，她大概从未想过，她也不知道家中有个秘密的地窖，因为她整天只想着去街上玩，看看哪家的公子有娈童，哪家的男仆之间关系暧昧，夜琼就是这样，很简单，真的很简单，怪不得张远尘会认她做女儿，她让人觉得幸福很简单。
本来是在午休的，却被夜琼偷偷拽了出来，我一脸茫然。
“娘，你要帮帮我。”语气这么可怜，一定是惹祸了。
“你又去偷窥哪家小官馆的客房被发现了？”我摇头叹息，纵使知道女儿来自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可我还是不太能够接受一个女孩子家，对男子之间的房事表现出这么大的兴趣。
“不是的，娘，你来我房间一下，你就知道了。”我就又被拖进了夜琼的房里。
天！也穷得屋里竟有一个男人！确切的说，夜琼的床上正睡着一个男人！
“女儿，你被污辱了？”虽然觉得这个猜想几乎没有可能，可我还是很担心。
“当然不是了，娘，这个人，我刚刚在院子了练剑的时候，这个人突然从墙头翻了进来，落在花圃里。”女儿很是着急的样子。
“是落在嫚笙花丛里的吧？女儿，我知道你很善良，可是这种登徒浪子，毒死了活该。你不用自责。”我安慰道，真是的，竟然让女儿受了惊吓，我这个娘当得真失败。
“不是啦，娘，你看，你看，”夜琼扳过那男子的脸道，“好帅啊，娘，多小攻的一张脸啊，娘，我舍不得他死，他要是死了，世上又少了一个幸福的小受了，娘，你怎么忍心呢？娘，你想想，要是爹出了什么事，你也受不了吧，更何况是这么个比爹还帅的小攻，娘，天地也不忍心虐他的，耽美王道啊！”女儿竟掩面而泣，天啊，女儿，我让女儿伤心了。
“别哭，别哭，娘这就给你解药。”我连忙从怀中掏出一瓶解药，家中院墙四周的有毒花草都是我布置的，来江南的时候，我们没有带任何心腹和下人，为了防止家中人与外人私通，所以解药只有我这有。
夜琼喂那人服下解药，恋恋不舍的盯着那人的脸，嘴里不停喃喃：“可惜我不是男的，不然我一定愿意做你的小受，可是，唉，你将来一定要对你的小受好，这样也算不辜负我的救命之恩了，知道吗？”那人仍在昏迷，药效大概得再过一炷香的时间才能起，但无论怎样，我还是先离开，给女儿一些私人空间的好。
晚饭再见到女儿时，她已经满面笑意了，我问她那男子如何了，她说他已经恢复离开了。女儿的春天要到了吗？
第二天清早，竟有人登门拜访，我还未睡够，自然不肯起，让远尘一个人去应付了，等我起来时，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早已传开了，竟有人上门向夜琼提亲了，而且张老爷（就是指远尘啦）竟然，竟然有赞同的意思，远尘和我一样护女至极，不知是怎样一个人让张远尘如此赞赏。
匆匆忙忙跑向会客厅，在门口撞见了和我一样着急的夜琼，她大概去逛早市才回来，就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本来会客厅中的两人相谈正欢，见到有些冒失地闯进来的我们两人，都停了下来。两道爱恋的目光，一道射向我，一道射向女儿。
没想到竟是昨天的登徒浪子，他竟然正大光明的来我们家提亲，胆子真大，胆子真大！可是，可是一昨天的情形，女儿喜欢他的吧，要真是如此，那也罢了，只是远尘并不知晓昨日之事，怎么就会接受这样一个女婿呢？
“爹！”女儿不太自然得叫了一声，显然同我一样吃惊。
“净尘。”该死的变扭称呼，还是我的远尘好听。
远尘笑着起身，把我拉到身边道：“这是我内人，也就是夜琼的娘，”复而又转向我道，“叶堇昇，如今的武林盟主，叶少侠。”
我不大高兴得看着叶堇昇吃惊的表情，心中抱怨，怎么，夜琼的娘是个男的你不爽吗？真是的，好久没和远尘一起出门，我都快忘了我和远尘是同性相恋的事了，偏你的古怪表情又提起来。
“张夫人。”叶堇昇果真也是典型的武林正派，遇事在惊异，一眨眼功夫就能恢复温文尔雅的常态，真是让我不舒服，我怎么就老想起那个变态老头子顾五行呢！
“张小姐。”叶堇昇又向夜琼打招呼，“谢谢你昨天救命之恩。”
“谢我？谢我你就来这捣乱？”夜琼生气了。
“捣乱？夜琼小姐像是误会了，我是真的倾慕小姐的美貌善良，真心实意地来提亲的。”叶堇昇急于想解释什么。
“你忘了我昨天和你说的话了？你来提亲不是来捣乱是什么。”
“小姐昨天不是说让我真心对待自己的心上人吗？我的心上人就是小姐你呀。”
“你！你！”夜琼震怒了，“你竟然喜欢女人，你这个变态！要是知道你喜欢女人，我才不救你呢，你这个变态，变态！太浪费了，太浪费了，你这种喜欢女人的变态凭什么有这么好的身体，凭什么我就只能做个女的，你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变态，我阉了你，让你再喜欢不成女人，连小攻都做不了，只能做小受。”激动中的夜琼拔出腰间的长剑就直刺过去，突然生变，大家都愣住了，最受刺激的还是叶堇昇，估计这辈子都没有人左一个变态右一个变态的骂过他，自己心目中的美好温婉的女子竟然想让自己断子绝孙，不可谓不是一大打击，看着他崩溃绝望的表情，我刚才的厌恶之感荡然无存，反而觉得他很可怜——谁叫他喜欢的是夜琼呢！
手忙脚乱的收拾好残局，我和远尘都累得要死，给夜琼点了睡穴，请人送近乎崩溃甚至丧失了抵御能力的叶堇昇回府，我们终于可以休息了。
我问躺在身边的远尘；“你觉得我们女儿还嫁得出去吗？”
远尘笑道；“当然。”竟然那么肯定！“而且，我觉得我们的女婿非叶堇昇莫属了。”
“怎么可能，他心中夜琼的形象肯定早就毁的一干二净了。”
“可是，刚才送他回府的仆人还向我报告说，叶堇昇还向他打听夜琼喜欢吃什么呢。”
“就算他愿意，夜琼也定不会同意的。”
“那可不一定，你什么时候见夜琼这么激动过？她可比上次偷看到小官馆的红牌接客场景时要激动多了。”
“什么嘛，爹怪怪的，女儿也怪怪的。”我嘟囔了一句，翻身睡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