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人性（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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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1/?）
杨饮风站在唐家堡的门口。
曾几何时，有人对他说，“反正你也是逃婚出来没地方去，我就勉为其难地收留你吧。” ——带你回唐门。
然而，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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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杨饮风进入唐门的领地范围，他这个人就不可避免的显眼起来。
马夫将马牵走的时候他自己还在尴尬周边都是唐门弟子，更何况还有人瞥了他之后突然转了方言。
可他只想“至少看上去别太突兀”，于是又悄悄地往后退了一些。整个人几乎就要贴上柱子了。
唐家堡的大门里外周边确实有好些人，但在驿站里报备出入的并不多。
他们站在门口，两人一对、三人一伙，不是在闲聊、就是在听同门闲聊。
而杨饮风则是在等待通报之后的接应。
明明只是些按照规矩与礼仪做的事。可拘束他的那些尴尬却也源于此——在被灌输与被影响产生的联想里，唐家堡的条条框框可说是严苛，结果似乎并非如此：他等了约摸一刻，却只有极个别的唐门弟子才会往驻驿站的师兄弟哪里招呼一声、而与此同时还看见至少十位衣着鲜明的其他人在唐家堡的大门处随意出入。
基于这样那样的对比，杨饮风显得是那么的迂腐的一本正经。
于是一个已经打量他两回的唐门弟子突然窜上前来，杨饮风不禁打直了身板、觉得对方大概是要盘问自己，但对方并没有，他直接向驿站里负责记录者揶揄起来“这么守规矩的人还真是挺少的”，然后又问，“谁叫来的？”
于是杨饮风听出来，“出入唐家堡必须报备登记”确实是个规矩，但目前已经基本是个连唐门弟子都已经可以宽松地不当它当作规矩，至于外人……大概是能这么配合唐家堡古板家规的江湖人早已不多见，对比之下，他这种遵礼守规的人便容易被惦记，而至于另一拨本身就是不请自来的，那是压根就不会上心别人家的条条框框的。
——其实记忆深处还有唐无寻对他嘱咐过的这么一个步骤的话，不过……杨饮风顿了顿，想，也没有什么好“不过”的。杨饮风本来就不是那种会去直访别家的人，是不是被嘱咐都一样。
有意思的是，刚才那唐门弟子的话问的是门口做记录的师兄，而回答这个问题的却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至少对于那几个零散悠闲在门口正闲聊的好奇者来说，绝对是毫无准备的惊喜。
唐无影出现在驿站的时候堪称“瞩目”。自然连带本身就招人打量的杨饮风更瞩目。
而杨饮风呢？一会儿被人审阅一会儿被人猜测，只觉得更拘束了。
倒是唐无影，一如既往地是一副平易近人的君子模样，他一开口就能把僵硬的气氛打散——可是唐无影如何亲和、又是怎样为人，杨饮风都不认识。——他说，“我可不是无寻哥哥，还要吃人的。”
结果话音还没落完，反倒是刚才先前那个问话的唐门弟子十分不客气地笑起来。这结果显然表示唐无寻的真实为人在唐家堡里早已不是秘密——后来他想起来，怎会不晓得呢？外头唐家商铺里调侃的本家少爷小姐们的故事比之江湖传言虽然是美好许多，但最终都会落成“曾经而已”的戏谑……于是，唐无影口中的“吃人”意味在周边人耳里自然也就更深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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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饮风是被唐无影一路慢悠悠地领进唐家堡的。
这可是一般人羡慕不来的待遇——别说是一般人，就是其他门派的高层，若无公务，都不会由唐无影亲自陪同。
于是时不时就有人向他戳来审视的眼红目光。
只道是杨饮风自己也处在与周围人相似的惊讶中。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与对方有过什么实质交集、还能促成他此行唐家堡的邀约人正是这位走在一步之前的少当家。
唐无影并没有如同外交其他门派弟子那样、为“客人”介绍唐家堡。
他们彼此互不言谈地走了一会儿，直到路经唐家集的时候迎面走来几个明教打扮之人。
杨饮风虽是因逃婚为契才开始行走江湖的，但他在各地也听过不少三派过节的流言，于是他对此番招摇过市正有不解，而唐无影这才像回复往日处事、有如心灵感应，说道，“他们就是明教的弟子，不是什么唐门的人因为好玩而假扮的。”
原本可算是抛个话头，可杨饮风给他的回应却只是将头点了点，并没有说任何。
唐无影便反问，“杨大哥是觉得我这样解释多嘴么。”
——口吻已经和刚才在门口驿站打趣时完全不一样。
“不，”杨饮风听出疏离，心想大概是自己的拘谨叫对方心生误会了，立刻补道，“少堡主您别误会，我只是觉得……”杨饮风停顿了一下，选好了说辞才解释：选择与江湖过往“友好”与否、“交恶”与否、都是唐家堡的家务事，而他只是个外人罢了，不言道。
——事实上他听说来的唐家堡可不是这样，唐门中人对江湖正邪之势保持沉默、维持共处，但与“中立”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与“和睦亲善”更是压根没有半丁点儿关系。虽然他听来的那点唐家堡的消息与唐无寻也是毫无关联——唐无寻除了在调戏他的时候提过一句“以后在唐家堡门口可一定要写我的名”，就没别的了。
听完这话，唐无影忽然轻轻哼笑了一声，站定。
杨饮风心中一紧，也不得不跟随着前者的驻足停下了脚步。
他们停步在一座小院的入口处。
这是个奇怪的地方——入眼是通常大家大户庭院里的拱形门，可它却被当作宅门的用途，然后他们的脚底下有条碎石小路，但没几步就拐了个弯隐约于竹林中了，最后让视线穿过由稀疏逐渐茂密的竹林间隙，似乎有间木屋。实用来说，它就是个庭院。——怎么看都像是好端端的院子被布局错了方向。
唐无影并没有先请人进去。
他站在原地说了些其他——像是好心地回到先前，开始解释一些驻足在唐家堡大门口的困惑——说道，
“在唐家堡，规矩就是规矩。你看见的那些，”顿了顿，似乎是斟酌后话要讲的那些人如何定义，但最后还是用了“唐门弟子”，继续说，“唐门弟子出入如不报备，是可根据情况惩处的。至于外人……守卫弟子那么多，自然是为了便于处理‘擅入者’了。所以呢，要是我们家的人还看中与对方的情谊，必然会三令五申地要求友人在门口报备。”
杨饮风到现在还摸不清这位亲自来迎接他的唐家堡少当家心里在想什么。即使信笺相告、发出邀请的人正是对方，但最终自己会出现在唐家堡，占了大半的原因还是衷于自己决定罢了，况且……
他并不出声。
结合当年的言辞，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唐无寻的堂弟可是把那人的原话彻底变了样、成了段不得了的情话，但杨饮风的反应依旧还是尽力绷着脸、只用些微神色来表示“如何处理规矩都是你们的家务事”、表达“我是个外人”。
唐无影看在眼里，心里则泛起了笑意：比起多年前他建议杨饮风去扬州花楼等唐无寻的紧张模样，眼下的“不动声色”可算长进。——唐无影又一次无视了自己比杨饮风小了大半轮的事实，进行着如此居高临下的评估。反正也就是心里想想，他是“礼数周到”惯了的人，言行不一这种小把戏根本不需要用头脑来反分清。——只是这成长于从小周旋于各位伯父间的唐无影来说实属秋毫之末，于是他便起手做了个“有请”。
杨饮风踌躇了一下，跨进院子。
唐无影随后款款跟着进去。
杨饮风一个人走在前面，沿着碎石路拐了几个小弯、绕过了之前挡住视线的竹林。他眼前一亮，却是身板一提、几乎整个人都差跳起来。
唐无影看在眼里，心中更愉悦了。
至于杨饮风先前搞不明白的为什么要颠倒错乱不合常规的建造……当他走进里院就懂了，因为里面供人休息的屋子并没有门，应当说，正对着精致庭院的那一面连墙都没有，它用宽阔的游廊作过渡、用巨大的屏风作间隔……合着他对唐无寻的认识，这里给什么人住的、干什么用的，立刻就浮上心头了。
与此同时，唐无影踱步上前、与他并肩，悠悠说道，“没这回事，无影可从没把杨大哥当‘外人’看。”口吻又是一转，听起来轻松愉快。
这回，杨饮风着实端不住，他愣了一愣，显出尴尬的神色来。
唐无寻把杨饮风领进房，招呼道，“杨大哥您真是太拘谨了，”又作了个手势建议他先把行囊与佩剑放下，“在这儿的话，您就当自己家。”
依照客气的礼数来讲，“这儿”应是指唐家堡，可唐无影的举止言辞都像是在特指此地如同金屋一样的地方。况且他还补了一句“这屋本就是无寻哥哥给人住的，真不用拘谨”。
说话的时候，唐无影顺过一只杯子、斟好了茶递过去。
杨饮风接应过杯子道了声谢。杯身温热。显然，专门有人照料这地方——当然也有可能是唐家堡少当家早就安排妥了的。
唐无影和杨饮风心平气和地坐了一会儿，即使彼此算是话不投机——把人晾一边的事只有他的两位好哥哥能毫不掩饰地做出来。——隔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才站起来说自己还有些琐事需处理。他看得出来，杨饮风在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也是舒了一口气。换作对面的人不是杨饮风，这顺一口气的舒坦可是要被惦记，但唐无影却是觉得很有意思。
他说，“杨大哥这两天可以随意走走，如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门口的守卫弟子说就是，我先去打点些别他事，可能晚点再来招呼您。”
“客气了，我自便便好，不劳烦少堡主……”
其实杨饮风被唐无影跟在边上行迹与唐家堡可是非常不自在——他曾经也想过如果唐无寻真带他来唐家堡会是怎样的尴尬，但肯定比不上被他的堂弟亲自迎接的事实，但话说回来，若非唐无影信中所写的事情他实在是惦记，收到唐门少当家的邀请来唐家堡也顶多是住一日以不辜负礼数，不会有“多招待”一事。
唐无影见人犹豫，便猜到得一二。他先断了对方可能的推辞，“等晚些时候没有琐事负担了我才好和您聊聊无寻哥哥的近况……毕竟这也是我不得不冒昧邀请杨大哥过来的原因。”而杨饮风的反应全在意料之中，于是他的口吻更是亲切起来，笑着说，“杨大哥你喊我‘无影’就行。”
杨饮风不做声。这种指名道姓的叫法实在是……
“几位哥哥姐姐都是这样叫我的，”唐无影解释得无比自然。
杨饮风心里默默想：他们是你亲人，我算何人？何况就是你那些有血缘的兄弟姐妹，我没记错的话，也都被你“安妥”得差不多了。
唐无影顿了顿，补道，“要不然你就和无寻哥哥、无乐哥哥一样，叫我‘隔壁家的小鬼’也不错。”口气率真。
结果呢，一直不做声的杨饮风几乎就真要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于是唐无影就开心地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
杨饮风被搞得无比尴尬。
直到后来唐无影站起来、行了个礼，表示他确实要告辞了才缓下情绪，说，“杨大哥可千万别见怪，我是真没拿你当外人才这样讲，”末了，还补道，“您刚才也见到了，我为了在堡中弟子面前维持要职者的威严、带你进宅子前就只能一直端着个脸，曾经我和同班师兄弟打成一片、可是被我爹教训了好几轮。”他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但听着也是情理之中、十分能理解。
杨饮风拧着眉头纠结了半天，终于开了口。
他说，“那晚些时候还要劳烦无影再过来。”
唐无影一边告辞一边笑得像花儿一样。但杨饮风压根儿没去感受唐唐少当家的被人盛赞的“如沐春风般的亲切”，他觉得自己在一个迫不得已地情形下说出那些随意的自来熟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待到杨饮风完全看不见唐无影的身影，他才深深地吸了口气，漫长地吐了出来。
他的背脊终于贴上了椅背——先前被唐无影亲切地招待、被周到地端了杯茶，却是坐如针毡、不知如何应对。——这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唐无影确实很亲切。就和江湖传闻的一样，完全没有世家子弟的纨绔、更没有武家天之骄子的嚣张，甚至比他在茶馆看风景时突然接到信使的呈递之后周围人纷纷表达羡慕中的美化之辞还要无懈可击……但不知为何，杨饮风依旧感到对方沉默的时候有种难以名状地冷漠，而当他开口说话，却是比沉默不语更可怕。
杨饮风叹了口气，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愧疚。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发现唐无影给他备的是“蒙山紫笋”，那是他们家只有在招待极为显赫的贵人才用的贡茶。
杨饮风想，他实在搞不懂那位唐家堡的少堡主——虽然他们几乎可算是初见。
他看了看天，时候尚早。
可他又不想光天化日之下从这个屋子出去，被人侧目打量这等事情他今天是不想再经历了，于是只好转了方向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屋子最里的角落累着两叠书册和卷轴。杨饮风想着这屋子是干什么用的，便本能地不想过去，可他着实无聊得紧，加上刚才瞥到的那些最上层的册子都翻得起皱，记起来唐无寻翻艳书可都是拇指掐着一边哗哗而过、还要带着点嫌弃，便往里走了过去，才发现市井小说确实躺着好几本，但大多都是机关图纸和药理典籍。
江湖人都清楚，机关与毒药都乃唐门威慑于世的利器。
于是杨饮风又叹了口气，只好将那些散落一堆的文本整理起来。
好在，过程之中还是叫他从杂乱的文本书册里抽到了一本无关痛痒的植物图鉴，应该足够他消磨漫长的等待时间。
...未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人性（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