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rnando]Crosier under the Bible》陆腰柒

5、IV.不与叛徒对视

　　他又在做梦了。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孩子，个头很小，营养不良的胳膊腿儿戳在灰扑扑的衣服里，但他有一双在脸上大到不协调的滚圆的眼睛，好像凝聚了这具瘦弱身体上所有的生命力一样闪闪发亮。
　　那孩子望着他。
　　他很难描述望向他的是怎样的眼神……好像心中有期待，又挣扎着要压抑那份期待。
　　因为他始终没有说话，那孩子慢慢垂下眼睛转身走了，脚步轻的没有声响。
　　他们此刻站在一片黄褐色的土地上，天空白惨惨的没有云也没有太阳。
　　即使这样，渐渐走远的小小背影依旧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比本人来的更长。
　　他只知道那道来路不明的影子让他很心慌，以至于他无法再安心的站在原地，梦里他跑了两步叫住他：“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停下，回头。眼睛眨了一眨——不，确切的说是半眨——上下眼皮在还没有完全阖上之前就慌张的分开了。
　　他的声音清脆：“塞尔吉奥。塞尔吉奥拉莫斯。”
　　那个回答让他从梦里惊醒。

　　梦里的事情其实发生过，但又与记忆是那么不同。
　　因为现实中一分一秒准确流逝，从不拖沓。
　　但梦境里，一个眼神都能衍伸出太多意义，时间被多情的拉长而不再严谨，一个秒钟可以像一个季节那样长，来得及让每棵树长出新芽又或者枯萎。
　　现实中他只是叫住塞尔吉奥问他是否愿意和自己一起生活，梦境里他却好像被什么勒住了而不得不这样做。
　　也许不是每个梦都有意义，但他想这个梦是在提醒他塞尔吉奥这趟出行出了点意外，否则他两天之前就该回来了。

　　不过上帝也并没有让他担心很久。
　　第二天下午太阳没落塞尔吉奥就回来了，带着他们的嫌疑人，金发小少爷费尔南多托雷斯。
　　塞尔吉奥远远的就看见了他。
　　“父亲。”他跳下马神采飞扬的给了他一个拥抱。
　　还好，脸色如常没有变瘦，他赞许的拍了拍这个健壮小子的肩膀再去看他们的嫌疑人。
　　费尔南多托雷斯站在十米开外安静的看着他们，他的手没有被绑住，看上去也丝毫不狼狈。
　　他疑问的望着塞尔吉奥。
　　“哦。费尔南多是自愿跟我回来的，没有必要限制他的自由啦！”
　　费尔南多？他皱眉：“那你们为什么不各骑一匹马，这就是你回来晚了的理由？”
　　“我们本来各骑各的，不过还一天脚程的时候他的马倒下了，我想着没剩多少路就叫他上我的马了。”塞尔吉奥偷偷看着他，忽而讨好的笑笑，“别生气嘛，以前延误几天也是有的呀，也没见你跟我生气。这是怎么啦？”
　　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打发塞尔吉奥去休息，然后走到费尔南多托雷斯面前。
　　“你好，我是塞维利亚教区枢机主教阿图罗埃德加。”
　　“您好，费尔南多托雷斯。”
　　青年人表现的放松而随意，埃德加对他缺乏的礼仪不置一词，似乎是明白自己在合法性上存在问题而没有深究。
　　他们没有多少交谈，埃德加简要陈述了一下接下来他必须接受的待遇，然后领他走进暂时关押犯人的低矮建筑移交给看守。
　　他最后说了句“我让他们给你安排一间条件好一些的房间，你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如果有人注意到埃德加离开的脚步，就会发现它比平时更急促和沉重，他急于逃离费尔南多托雷斯身边。那个人长了一双让他极其不舒服的眼睛，他几乎感到有些窒息和作呕，他不想看到它们，甚至也不想让它们看到自己……

　　埃德加很快找到了塞尔吉奥。
　　能看出来他刚刚洗了个澡，这是他长途外出回家时的习惯，每次他洗完澡精力充沛的出现在人前，都让人怀疑他的洗澡水有什么奇怪的功效，真能洗掉连日的奔波之累。
　　但他会有几天睡的很沉很沉，别人没法知道，埃德加是知道的。
　　他正准备出门。
　　“你这只猴子又要上哪儿去，我不是说了叫你休息？”
　　塞尔吉奥嘿然一笑，倒也直接了当：“我去看看费尔南多。”
　　又是这个称呼。
　　“我已经安排妥当，你别去了，我有话问你。”
　　被拦下的人耸耸肩，回屋一屁股坐在床边，拿腿勾了个凳子给他。
　　埃德加没理他，依旧站着询问：“你跟他说起过我？”
　　“谁？哦，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他笑了：“你刚才在他面前叫我父亲，他却没有问。”
　　“哈！”塞尔吉奥看上去倒莫名有几分自豪，“那小子挺机灵，估计听到你的姓氏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好……”他沉吟片刻，“塞尔吉奥，我记得你很不喜欢别人碰你的马，既然你甚至没有捆上他，为什么不叫他再弄一匹？”
　　塞尔吉奥抓了抓还湿漉漉的脑袋：“哦，他本来骑的马是他家的，大概是……因为他刚杀了它心情很糟，我们就没提再弄一匹的事？反正他回去时自然会买。”

　　不对。
　　他为什么把自己和一个罪人自然的称为“我们”？
　　他不该与一个罪人那么亲密。
　　埃德加又想起了那双让他觉得恶心的眼睛，装着天真的邪恶，诱导、迫使人们交出信任。
　　他的好孩子——塞尔吉奥——就这么被骗了。

　　“……看来你已经认定他是无辜的。”
　　被这么一说塞尔吉奥愣住了，他愣了至少有两分钟，然后摇了摇头。
　　“不，我没有，父亲。”
　　他停下又想了一想：“我还记得费尔南多对他的马下手时的干脆，虽然事后他表现的很沮丧……我不知道，也许他并不是一个善良仁慈的人……我不知道。”
　　他不再抬头看着他了，他的左手手指茫然的纠缠着右手，“全凭您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