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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IX.不认同荒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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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打你的左脸
朝他的右脸打还回去
费尔南多和弗洛里都穿了身严肃的黑色,一整队侍从跟在他们身后,约二十人。
终于又穿上了自己的衣服,他的金发还和以前一样明艳,不考虑瘦了一圈和略显苍白的话,他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俊俏。
经过昨夜昏天黑地睡的一觉和正常的早餐,他感觉好多了,因此单独骑了一匹马。
他们的骑行速度并不快,费尔南多有足够的时间与弗洛里聊上一聊,但他依然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他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他的母亲的确是极端生气,不过不是气他。
这不奇怪,不全是他的错。
奇怪的是,弗洛里一点也不气他,而他认为其实他多少有点责任。
在进入教堂区域的时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僵硬起来,但置身自己人之中的安全感给了他抚慰不至失态。
似乎是早有吩咐,一行人直达中庭,下马,走进大厅,遇到的几个教堂着装的人无一阻拦。
塞维利亚教会法院众人已经等在厅内。
弗洛里一眼认出了阿图罗埃德加,费尔南多一眼看到了塞尔吉奥拉莫斯。
好久不见——费尔南多朝着塞尔吉奥笑了笑。
“好久不见,埃德加先生。”弗洛里说。
她的样貌并未大改,但时间公正,在眼角唇边攀上藤似的细纹,将体态拉扯出年岁的蓬松,只那双棕色眼睛——费尔南多有一双与它们如出一辙——依旧天真又魅惑。
现在它们在望着阿图罗埃德加。
这位枢机主教到底是老江湖,他与大多数时候一样穿着简单的罗马衣,那一片黑与托雷斯家族的两人遥相呼应。他镇定又不乏礼节的回话:“好久不见,托雷斯夫人。”
“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阴雨天膝盖就有些疼,上了年纪就是这样,以为好了的旧疾统统回来找你。”
弗洛里话锋一转:“这些日子费尔南多承蒙您的照顾了。”她短促的笑了一下,“不过您应该找的人似乎是我,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并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问题。”
埃德加嘴角旁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稍稍环视,建议摈退众人,如同弗洛里所说的,好好聊一聊。
也许在费尔南多到达塞维利亚时他们就该聊一聊,也许塞尔吉奥向马德里出发时他们就该聊一聊,也许阿图罗埃德加一路向南出逃就该想到他们需要聊一聊,也许在弗洛里托雷斯看见丈夫瞬间惨白的脸色时他们就该聊一聊,也许从现在倒回至十二年前的任何一天,他们可以抽空来聊一聊。
那事情绝不会变成如此尴尬。
厅中最后只剩四人。
除了两位长辈和费尔南多,弗洛里还留下了塞尔吉奥。
托雷斯们在阿图罗埃德加的对面落座,塞尔吉奥则习惯性为他的父亲空出一点位置,选择坐在费尔南多与埃德加之间。
他们有开始了无意义的寒暄,很快有人给他们端来红茶和杯子,茶的味道太浓,像是放茶叶的仆人为了显示对客人的重视而用力过猛导致的。
确保一切就绪,不会有人打扰,他们的谈话正式开幕。
“当年是我们的错,不过并不是何塞故意不守信用,准确的说,是我的错。”弗洛里开门见山,“你记得我是会议前一天代表何塞去和你协商的吧?”
埃德加百无聊赖的点点头。
“那你还记得那天的天气吗?”
埃德加冷哼一声:“我倒是想忘。难不成你要说,托雷斯先生的背叛得怪到雨的头上?”
“没错……当天我们谈妥已经是半夜,我急着在会前与何塞讨论一下细节就马上从你那儿出发回去,但非常不巧的,当时下暴雨,经过西塞尔果园的那条路泥泞坑洼的不像话,你以前有时也经过,知道那一带碰到雨天是什么样的。”
阿图罗埃德加总算没有刚才那么漫不经心了,费尔南多和塞尔吉奥恨不得屏住呼吸,一时无人吭声。
弗洛里只好继续:“马车在路上翻了,我被甩出去,头晕了一阵之后觉得左腿非常疼。天很黑又下大雨,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模糊的记忆一瘸一拐朝某个方向走,那夜的路就像没有尽头,彻骨的冷,我数次以为会死在大雨里,不过谢天谢地,我最后找到了附近人家,他们很快给我开门,趁着灯光一看,腿上果然几个大口子,后来才知道还有骨裂。我想交代一下事情,求那家人帮我传个话,不过我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就失去意识了。所以在会议开始前,我根本没能回家见到何塞。”
费尔南多记得在他十岁那年母亲生的重病,出门之前她还好好的,第二天傍晚却被不认识的人送回家里,没人扶连站也站不住,小小的他吓的嘴唇褪成与她母亲一样的白色。
阿图罗埃德加一点也不想相信眼前这个女人所说的话,但有些他至今没有理解的回忆从脑袋里冒出来,画面里他的面目是大势已去的颓唐,何塞托雷斯一个箭步拦住他的去路怒喝: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吗?
他当时是怎么做的……惨遭背叛的震怒和被驱逐的绝望占领了他的大脑,他不能思考,一把推开了拉扯着他的何塞托雷斯。后来那个人似乎还在他身后喊着些什么,不过他根本没有听到。
弗洛里沉默的解开马靴,把裤子往上提了提,露出半截小腿上两条褪不去的狭长伤疤。
塞尔吉奥也看到了,他的沉默变成寂静。
“何塞以为你扣押了我来要挟他支持你,会后他冲去找你是想问出我的下落,可你一声不吭就走了。”
埃德加额头上凸起了青色的筋脉:“别再说了,我不会信你,也不会原谅何塞托雷斯。”
弗洛里无所谓的笑了笑,她重新系上靴子:“你要如何随你,但我的话我必须说完。”
她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苦味让她的眉头拧起来:“第二天下午我醒了一次,虽然明知道来不及,还是请求那家人送我回家。我那时还不知道何塞的决定,到家时发现侍卫只剩门口两个,何塞也不在家,一问仆人,说何塞领着其他人出去找我了。我预感事情不妙,只好又叫剩下的人出去找他。又过了两个钟头他总算回来了,看到我一副重伤的样子就气的跳起来要去找你算账,听他这样说,我终于意识到事情到底变得有多坏,他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费尔南多听明白了他们的话,他感觉身上的寒毛一根根竖起来了。而塞尔吉奥还有一些情况没弄明白,他低声问费尔南多:“什么会议?”
被提问人偷偷瞄了眼他的母亲,发现自己暂时不受关注之后小声给提问者解释:“等级代表会议,我父亲以前是市民代表。”
“市民代表?你家不是贵族吗?”
“我很小的时候不是,后来封了子爵,再后来又升了两次。”
“嗤。”塞尔吉奥斜睨他一眼,“看别人求个爵位那么难,你家倒跟玩儿似的。”
这句话同时传到了弗洛里耳朵里,她倒直言不讳:“由于那次会议何塞站在了贵族代表那一边,废止了整个马德里教区的行政权,他们觉得感激,后来自然的还了几个人情。”
这下塞尔吉奥彻底明白了,“废止”两个字将他牢牢定住。
他明白了他父亲十几年的苦难来自何处,也明白他父亲的苦难给这个家族带来财富与荣耀。
他僵硬的转动眼珠,看向身旁的费尔南多。然而那张秀气脸上慢慢浮现的惶恐,仿佛他的眼神是一块冰刃,带着呼啸的寒冷和锋利的尖刺。
但他实在没法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下来。是啊,你们来看看结果!一面是养父遭遇的绝对噩运,一面是托雷斯家得到的绝对幸运,何其不公,不公到了让人没法相信它们是一场误会的程度。
那张惶恐的脸渐渐转为质询,直到他真的问出口:“塞尔吉奥,你也觉得全是我们的错?原本今天就要执行的死刑是我应得的吗?”
塞尔吉奥这才想起,遥远的发生在十二年前的事并不是属于他的过往,那副铐住他的憎恶脚镣被他的朋友轻易卸下。
可是憎恶消失之后他剩下的也只有错愕了。
在一片错愕之中他听到弗洛里托雷斯说:“塞尔吉奥拉莫斯,托雷斯家感谢你,我从心底里感谢你,你的来信救了费尔南多的命。至于阿图罗埃德加先生,这十二年来我所感到的愧疚,灵魂的煎熬,今天起,该换你来承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