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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东野清夏 ...

  •   一.
      我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间全然陌生的欧式房屋,这是何处?
      然而我一个念头还未转弯,浑身便是一僵,只因背後隐隐传来的人体温度
      我低了低头,看著横在腰间的那只男子臂弯,纵我平日里再是镇定,亦生出了一脚将身后之人踢下的冲动。然而待我转过上身,瞧见那人面容时,便注定了这个想法胎死腹中的宿命。
      我看著东野清夏俊逸的面容,心中百味杂陈,果然,安潇把我送到这儿来了。
      那日我走到安家猎场驿站已是筋疲力尽,很快便昏了过去,醒来发现我已经被安潇软禁了起来,会落到那位爷手里是我意料之外,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怪我太过大意,忘了安家不止一个少爷在北平可呼风亦可唤雨。
      一日前我找到安潇,告诉他我愿与他合作,至于合作什麽,就看他要我作什麽了。总之,他答应了,不过条件是他安排医生给我注射了一针据说是神经毒素之类的东西。
      在昏迷前他告诉我,他要那批军火,那批安染迫切想要得到的从安家东北军工厂秘密运出的军火。
      於是我知晓,他要我做的与安染让我做的无二——勾引东野清夏,而东野清夏的作用最后也是相同——签署通行令。
      “醒了……”东野清夏的薄唇忽然一弯,轻轻开合吐字,我视线上移,看到那双极有味道的狭长眼眸已然睁开,正迷离而温和地凝视著我。
      被那样的目光笼著,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麽。
      东野清夏横在我腰间的手忽然一轻,而後落到了我的脸颊上,那只手轻轻地拨开我额前的碎发,覆在了我的额上,他低声呢喃,嗓音低柔磁沉,没有半分平日里军人的刚肃:“烧退了……”
      我感受著额前那只温暖而干燥的手,有些失神。
      “怎麽?傻了不成?”他见我一直凝视著他,出言戏谑。
      我反应过来,对这个我此生唯一无法仇恨的日本人笑了笑:“有点。”
      东野清夏也笑了笑,笑容里有温柔的影子。
      我转过身子,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他的怀中,不禁有些尴尬,不过一想到我此行的目的也便释然,索性大大方方地躺在他怀里。
      “饿不饿?”东野清夏在我身后发问。
      “恩。”我点了点头。
      “要不要吃东西?”
      “你做的?”
      “恩……”
      我诧异地转头,东野清夏已然放开了我,直起身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块蛋糕——提拉米苏。
      “你还未放弃糕点师傅的梦想?”我笑著问他,他在上海曾告诉我他喜欢做糕点。
      “从未。”东野清夏也笑,用勺子挖了一块蛋糕递到我唇边,动作熟稔而自然得让我无可拒绝,只好顺从地张开嘴将勺中蛋糕抿入嘴中。
      “怎样?”东野清夏温和地注视著我。
      我向来喜欢吃西式糕点,准确的说,我喜欢的是奶油滑过口腔的感觉——类似幸福。
      我睁开眼,微笑著欺骗自己:“我很幸福。”

      二.
      车窗里的景物疾速而退,飞絮残雪覆在窗上,又渐渐化开。
      看著清冷的街道,我心中略有恍惚,算起来,我到北平不过短短几日,却不料历经的事竟如此之多。
      我低头看著被东野清夏紧紧握住的手,不禁苦笑,这姿势不知是保护的心情多些,还是禁锢的意味多些。
      世人只道我是安染为同日本人虚与委蛇特意寻得献给东野清夏之尤物,稍聪慧些的人会认为安染是在拖延时日,好让威尔伯爵能暗中助安家资产转移至国外,可我知晓,这些统统都是安染所放迷雾。
      我曾是北洋政府“萨克斯风计划”的头号人选,此计划说到底便是个替身暗战,内容即让我代替东野清夏已逝未婚妻西景然。而我会被选中,全依仗这副与西景然酷肖的皮囊。
      不过两年前出了些意外,至于具体是什麽我不知晓,只是我最後选择了逃离计划与催眠自我。也便是说,我只有近两年的记忆。说来也很有些惭愧,我对自己的了解也仅限于此,而这区区有限的了解,也全仰仗神通广大的安六公子。
      “先生、小姐,到了。”司机老李出声提醒,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侧头看去,长街清冷如水,只余下一列列日军持枪来回巡逻,当真是好不威风。
      我推开车门,走在长街上,依稀看见去年此时此地的繁华街景。
      东野清夏从身后追上,牵起我的手,我挣了几下,没挣脱也便随他去了。
      “你以往可曾买过年货?”
      卑微如我,棋子一颗,又有何资格为民族气节折腰?
      我敛了心绪,笑道:“未曾。”
      许是我笑得太过勉强,以至于东野清夏无言放开我手,与我并肩走著。
      我错愕地扭头看他,却听他笑著道:“其实,我一直很想过回中国新年。”那张俊颜上的笑容如此真挚,隐约带著点天真的期待。
      我不由开口问道:“那为什麽没过?”
      他笑了笑,温和的笑声里透出一些寂寞:“无人作陪啊……”我呆了一呆,又听他道:“不过现在好了,有你陪我。”
      不知怎的,听了他这话,我心底流过一丝暖意。
      其实任谁都看得出,我到东野清夏身边无甚好心,可他待我却一直礼遇有加,甚至此次他在到北平的路上捡到昏迷的我,依旧什麽也都没问,只是尽心尽力地照顾我这个酷肖西景然的可疑女子。
      安七小姐会被人在路边被捡到?这是个荒谬的笑话。
      可当荒谬笑谈成真之时,那这份真之下便是藏了不知几重的阴谋诡计,抑或说是阳谋诡计?毕竟如此透彻的计谋,无安潇的那份胆识,只怕再难有几人敢於付诸行动。
      到底,我对这张狂人还是颇有几分佩服的。
      言归正传,说回东野清夏,他这人我一直看不大透。
      东野清夏对安染、对我,对任何暗地谋划对日本有利或不利之人的态度实在是模糊不清,他放任我存在於他的身边,他与安染结交,他与安潇为友,他与侯誉、顾素有来往,他还与帮安染掩人耳目的威尔伯爵交情甚浓,我甚至隐约觉得他知晓安染在偷运军火到南方战场之事……缕缕复杂关系织成一片纷乱,而他——东野清夏,这个温和而寂寞的男人,则是所有关系的交错之处。
      可此刻,他却说,我在陪他。
      我无言以对,尤是在此刻,我被旧主抛出、遭新主毒迫,进退维谷之时,我和他之间究竟是谁陪谁多一些?答案一目了然。
      想到此处,我难免对他生出了几分感激——他是这诸多乱世俊杰中唯一一个肯护我尊严,未将我当做棋子之人。
      纵然他是日本人,纵然他在中国作了害事,可最终,对他不住的人,是我。
      在长街逛了许久,我和东野清夏都不是会持家之人,杂七杂八的东西买了一大堆,却也不知晓用不用得上。不过最让我无语的一点是我和他以最低价拿到了各种年货,虽然两人都不会杀价,不过架不住我身边有东野清夏这尊,呃……日本太君……

      三.
      西郊别墅。
      白色大理石地板铺满正厅,浮雕石膏贴地线随墙壁延伸而去,繁复的油画闪著华美光彩,在水晶灯幻灭的银光下更添奢华。
      我坐在棕色皮质沙发之中,从桌上年货中随手拿起一袋糖果,丢了一粒到嘴中。
      “好吃麽?”
      我抬眼瞧了东野清夏一眼,笑道:“张嘴。”
      他失笑,却依我所言,微微张开了嘴。
      我看著那优美的唇形,略一扬手,红色糖果便落入他嘴中。
      东野清夏抿了几口糖,蹙起了眉头;“好甜……”他转眼看我,“我不懂,你为什麽会喜欢甜?”
      我略一怔,悠悠然道:“日子过得太苦了……”我边说著边转头,却在不经意间对上了他的眼,那心疼的目光让我一时无法说下去。
      我有些不惯地与他错开视线,从未有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我,宛若看著心头珍宝,满是疼惜。
      可我却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目光长久地注视之下,心仿佛被一点点胀满——无法言喻的满足感。
      “今后我会将你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你惊,免你苦,免你无枝可依,免你四下流离。”【注解一】
      我蓦然抬首,却见正东野清夏认真地注视著我,漆黑眼眸无半分颤动,不知何时,他温厚的手掌已然覆在我的手背之上,掌心的温度如此炙热。
      心中蓦然激起千层浪:这是承诺!
      我闭了一下眼,握紧手中的牛皮糖果袋子,又睁开。
      “我叫什麽……”
      东野清夏诧异地望著我。
      “我叫什麽?”我听见我用冷静而徐缓的声音又问了一遍。
      时间一点点流逝,东野清夏渐渐移开了视线,却固执地没有松开我的手。
      於是我知道,他懂了。
      我笑著叹了口气,一种名为怅然若失的心情自心底涌起。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冷静从容,原来我并不是没有期待过他是真的待我如珠如宝,原来我是真的有些寂寞了……
      我慢慢抽出手,起身走开:“我叫楼婈,不是西景然。”
      他坐在宽大的沙发中,没有挽留,没有解释,也没有发怒痛斥我这个替身的不识趣。
      我转身上了楼梯,笑了笑,心道还好,他是个君子,纵使他所爱之人不是我,可他亦为我保留了一份颜面。
      随手将房间的门锁上,我看了看手中的糖果袋子,微微一笑,那么从此,我只是一个替身——不再奢望,不再愧疚……
      走到桌边拿起温热的茶壶茶杯,脑海中浮现糖果店柜台之上所摆的德化白瓷酒具,一只勾著翠竹的白瓷瓶、三个描著竹青的白瓷杯。
      这样风雅的摆设怎会出现在平白无奇的糖果店?
      对麽?安染。
      那套酒具与我清镇家中那套一般无二,而用过它畅饮之人,只有两个。
      安染与我。
      此时此地,此种境况,遥想起往日自己是何等肆意恣睢,逍遥似神仙,真是不胜心酸……哎,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我将糖果倾倒在白漆鎏金桌面,挑出绿色随手丢入倒好的热茶中,待杯中糖化尽,走到浴室,将其倒入白瓷水池中。糖水流尽,只余下一块极小的塑料与一粒不过五毫厘的密封过的白色药丸。
      我拿起那塑料,细细一看,竟是一张塑料纸折成的小块。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六字:医院,明日侯救。
      侯?莫非是侯誉?
      只是安染与他怎会联合?侯誉不是与顾素纠缠不清麽?难道此刻顾素没在安染手中?
      我之所以会逃,也很有些被逼无奈的意味。
      那日顾素在安家以安七小姐失踪为藉口的强大搜索攻势之下走投无路,无奈只好与安染达成交易——她将我送回,安染放她远离北平。
      可顾素实际准备送回的,是一具尸体。
      谁料我这人无他珍好,就是惜命,只好开逃。
      说到此处,我也颇觉纳闷,我到底哪里开罪了顾大小姐,以至於她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这些暂且不论,假若顾素此刻在安染手中,侯誉不是该与安染各种火拼,发誓不救回顾大小姐誓不为人麽?怎麽会和安染合作?难道我的判断有误,可侯誉一听说顾素被困在火场,奋不顾身便地冲了进去……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麽才算?
      我叹了口气,低声喃喃:“侯誉爱顾素,侯誉不爱顾素,侯誉……”
      哎,不对,这消息是安染所传,又不是安染、侯誉二人所传,要知晓安染此人颇为歹毒,彻头彻尾商人本性……那么这番真情,他怎会视而不见,不稍加利用……
      我缓缓挑起眉梢,禁不住为安染计策叹笑出声。
      安六公子,果然厉害……
      我低头看著手中之物,沉吟片刻,心中蓦然升起一股豪情:安染,且拿我命与你赌一次,只盼你切莫让我失望……
      解开白色药丸的密封,我一仰头,将药服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东野清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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