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宰辅》同人》灰原

57、第五十七章

　　站在洛阳宫前面，看着这座吞噬了自己的全部欢乐和幸福的宫殿，上官婉儿茫茫然。从此以后，天高地阔，唯有自己的影子相伴了。又默默伫立片刻，上官婉儿转身离开了。

　　听到下人来报上官婉儿到访的时候，李宣城尚未起床。看看外面天色尚早，心里不由得就往坏的地方想去。忙忙起床，也顾不得梳妆，就快步出去把上官婉儿迎了进来。

　　“婉儿，出了什么事？”看着上官婉儿漠无表情的脸，李宣城的心又往下沉了一沉。太后要做的事已是路人皆知，婉儿不会在此事上和太后起了争执吧？只是既然婉儿安然无恙，无论什么事倒也还好。

　　上官婉儿努力地想微笑应对，然而终究也没笑出来，幸好也没掉泪。腔子里空荡荡的，不知一颗心去了何处。不好的是，脑子里明明什么也没有想，却始终集中不了精神，迟缓到了自己也知道不对的地步。“宣城姐姐，我没办法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我只希望不要再有人知道这件事了。”

　　李宣城看着上官婉儿神色和往日大不同，忙说道：“好好好，我不问了。婉儿在我这里住几天，我陪婉儿散散心好不好？”

　　上官婉儿叹口气：“宣城姐姐，她上次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么？我住在这里只会连累你。就算你不怕，这院子里的人呢？总不能让他们都跟着送命。况且，”上官婉儿停了停，抬头看向外面，“我不想再在洛阳呆着了。我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李宣城惊了一下。上官婉儿以前也和她说想去外面看看，然而话里话外却摆明了不会离开洛阳的。现在这么反常，肯定和太后脱不了关系。然而上官婉儿又不肯说到底是什么事。李宣城无法，顺着上官婉儿的话问道：“婉儿想去哪儿呢？”

　　上官婉儿叹口气，说道：“告诉宣城姐姐会害了宣城姐姐的。宣城姐姐别问了。”

　　怎么又不能说了？李宣城不由着急，走到上官婉儿身边扶着她的肩膀问道：“婉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婉儿只是摇头，末了说道：“宣城姐姐，我来是想和你要点银子。”

　　李宣城第一次发现上官婉儿如此固执，想了想问道：“若是走遍天下，那得不少银子，婉儿一个女子哪里背得动。况且，婉儿，你一个人上路太危险了。”李宣城一阵无力。上官婉儿明显受到太大打击，以至于要躲起来。可是，自己早就被太后的谕旨困在洛阳。若无太后旨意，是不能离开洛阳城的。

　　上官婉儿摇摇头：“不要那么多，够我到巴州就可以了。”

　　巴州？李宣城一下子抓紧了上官婉儿，急着劝道：“婉儿，你不要在这种事上和太后置气。你真惹到了她，她真的会……”

　　上官婉儿还是摇头：“我不是置气。章怀太子的属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反害得他们惨遭杀害。就算我苟且偷生，不以命偿命，总应该把他们的魂魄送回太子身边。不然，我活着良心难安。”

　　李宣城听得糊涂，然而却也明白了上官婉儿的去处，更加着急起来：“婉儿，你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么？你这时候去贤那里不是在打她脸么？婉儿，不要拿这种事怄气。你要实在不开心，就在我这里住段日子再说，好不好？”

　　上官婉儿冷冷说道：“她想杀就杀好了。宣城姐姐，你还是让我赶快上路吧。若是再耽搁，她大约又要疑心是你挑唆我。我和她的事，就让她直接来找我好了。”

　　李宣城忍不住一把把上官婉儿抱在怀里，哭出来：“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啊？婉儿，你已经是上官老师的唯一后人了，不能这样轻率对待自己的性命啊。你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吗？”

　　“不会死的。”上官婉儿轻轻安慰李宣城，“她不会杀我的。”

　　从李宣城那里离开，上官婉儿一径去了明月湖。她在养伤的时候曾问过武媚娘，知道那十三个人就地安葬了。找到十三个土堆，上官婉儿挨个上香烧纸，拔去坟头杂草。接着拿出一个黑色的罐子，在每个坟头上取了一把土放到罐子里，告知他们会带他们回巴州，包好罐子，放进包袱里。一切事罢，上官婉儿在每个坟头磕头，又在那株梅树前站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

　　慢慢走出洛阳城，看着不知通向何处的道路，上官婉儿决定雇一辆马车。洛阳离巴州不下千里，走路就太耽搁时间了。可是……上官婉儿自嘲，省下来的时间做什么呢？这样形影相吊茕茕孑立的日子大约要一直过下去了。一日就像一年那样长，一年又像一日那样重复。

　　上官婉儿正神思不属间，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的满含惊喜的声音：“上官姑娘？你是上官姑娘对不对？”紧接着袖子就被人抓住了。上官婉儿微微转头，一个身着淡绿衣裳的姑娘正看着她。上官婉儿想了想，记忆里并不认识这个人，可是对方却认识自己，正要开口问对方是谁。那姑娘已经迫不及待地说道：“上官姑娘，我是胭脂呀。你还记得咸宜观么？你在那里的时候出钱给我赎身，你还记得么？”

　　上官婉儿一下子想起来了，不由羞愧起来。自那时候入宫后，她再没想起胭脂，也没让人去看看胭脂过得怎么样。“胭脂，原来是你。你和那时候不一样了，我没认出来。你这几年过得还好？我记得那时候拜托鱼姐姐带你去长安的，你们后来又回来了么？”

　　面对上官婉儿连珠带炮的一串问题，胭脂满脸笑意：“姑娘，此事说来话长。我现在在咸宜观里住，姑娘愿意去我那里坐一会儿么？”说完自己又踌躇起来，“我那里简陋得很，什么都没有，会怠慢姑娘。”

　　上官婉儿拉起她的手往前走：“那我们去吧。我这几年总也没再去过咸宜观。我也想看看那里变成什么样子了。”

　　咸宜观仍旧是从前的样子，除了门窗更旧了些，树木更高大更茂密了一些。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时候正是仲春季节，然而上官婉儿的心已被寒冰包裹，连一丝春意都感受不到。

　　上官婉儿跟着胭脂来到她的房间。胭脂忙忙地给上官婉儿倒茶，跑到窗边把窗户打开，又想到这时候天还冷，忙把窗户关上，又准备去道士那里买香熏一下屋子。上官婉儿忙拉住她：“胭脂，不用忙。坐下说话吧。”说完自己拿起茶杯给她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

　　胭脂两手握着茶杯，低着头。上官婉儿忽然想起尚未见到鱼玄机，忙问道：“当年是鱼姐姐带你去长安的，后来呢？她没和你一起回来么？”胭脂摇摇头，慢慢说道：“鱼姑娘和我去了长安之后，找了个道观住下来。后来鱼姑娘收了一个绿翘的姑娘做丫鬟。鱼姑娘经常和那些才子们来往，我不经常去她那里，也不清楚。后来有一天官府突然派人把鱼姑娘抓起来，还从我们住的屋子后面挖出了绿翘的尸身。官府说是鱼姑娘杀的。”

　　上官婉儿不由抽了口气，鱼姐姐杀了人？胭脂抬头急急说道：“我知道姑娘和鱼姑娘是很好的朋友。鱼姑娘被抓起来后，我把姑娘给我的金子都拿去打点官府了，想把鱼姑娘救出来。可是官府的人说，知道这件事的人太多，遮掩不住，鱼姐姐非死不可。我没法子，只能在鱼姑娘死后安葬好她。”

　　原来鱼姐姐已经死了。上官婉儿轻轻点点头：“后来呢？你怎么来了这里？”

　　胭脂看到上官婉儿的茶已经不冒热气了，起身把茶水倒掉，又重续了一杯，方坐下说道：“我一个人在长安也不知道做什么。我想着姑娘在洛阳，我是在咸宜观里碰到姑娘的，所以就想着再回咸宜观。也许有一天姑娘会再来咸宜观，到时候请姑娘决定我的去处。”上官婉儿有些惭愧，握住胭脂的手道歉：“胭脂，是我对不住你。我应该让人去看看你的。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事。”

　　胭脂摇摇头，轻轻抽出手：“姑娘和我非亲非故，根本不用为我做任何事的。要不是姑娘当年为我赎身，我都未必能活到现在。”咬咬牙又说道：“只是对不住姑娘。我到了咸宜观后，身上一点银钱都没有了。我又什么都不会，那些夫人们嫌弃我在平坑呆过，不要我做丫鬟，嫌我脏。我没办法，后来又去了平坑……”胭脂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眼泪一滴一滴掉到了衣裳上。上官婉儿看着心中不忍，起身走到胭脂身边把她抱住，安慰她：“都是我的错。我应该照顾好你的。你放心，以后不会再让你做这些事了。”胭脂在上官婉儿怀里拼命摇头，抽泣的声音慢慢变大，最后终于哭出声来。

　　平静下来的时候，天已擦黑。胭脂去道观买来饭，怕上官婉儿不能入口，惴惴地看着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倒是安闲自在，从容不迫地吃完了。胭脂这才放下心来。到了掌灯时分，胭脂带上官婉儿去沐浴，自己匆匆忙忙擦完身，赶回来买了新被褥铺在床上，把自己的被褥铺在地上。上官婉儿回来一看，皱眉说道：“这张床足够两个人睡的，你把被褥放上去。再说这时候天还冷，在地上躺一晚上，身子肯定受不了。”胭脂笑着说道：“不妨事的。我铺得厚实，不会有事的。”上官婉儿也不说话，径自去搬地上的被褥。胭脂赶忙上前拦着，说道：“姑娘，姑娘，我搬上去就是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起来，胭脂悄悄先起身，把一应洗漱用品准备好。待上官婉儿起来后，伺候她梳妆。胭脂一边给上官婉儿梳头发，一边说道：“姑娘，我这里的水粉都不好……”城里铺子里有好的，可是自己又买不起。胭脂一阵沮丧。上官婉儿嗯了一声，说道：“我不用那些。”胭脂放下心来，专心给上官婉儿梳发髻。

　　两人用完早饭。上官婉儿问道：“胭脂，我认识一个朋友，你愿意去她那里么？”上官婉儿昨夜想来想去，所熟识的不过宣城一人。除了她那里，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安置胭脂。胭脂不答，反问道：“姑娘，我昨日看到你一个人站在路边。你是一个人出门么？”胭脂在坊间听过的上官婉儿和武媚娘的传闻甚多，按道理身边不会没人跟着。可是她昨日却没有看见下人跟着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点点头：“我有事情到南方去，以后也不回来了。我这次把你安置在一个妥当的地方，不会再让你受苦了。”胭脂鼓起勇气说道：“姑娘带我一起走好吗？我可以给姑娘做个好丫鬟的。只要姑娘不嫌弃。”上官婉儿想了想，摇头：“胭脂，我做的事大约会遭来祸事，你跟着我会连累你。你不如就留在洛阳。”胭脂忙说道：“我不怕。姑娘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我只要跟着姑娘，其他的人，我……”胭脂咬着嘴唇，停了停说道，“我知道姑娘的朋友都是很好的人，可是我想和姑娘在一起。那些事，我以后绝不会再做了。姑娘，你相信我。”上官婉儿听着这话耳熟，不敢细想，赶忙收敛心神，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