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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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官婉儿那日一早离开，武媚娘的心情便有些低落。冯小宝来了几次，她都让人挡回去了。一想到那日上官婉儿槁木死灰的眼神，武媚娘怎么也没办法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的打算。看来完全不让婉儿接触朝廷的事也不好。只懂得儿女情长的人，是没法明白三头二面的权术机变的。只是若是让她真的懂得了，将这些手段用到自己身上来……武媚娘不由两头犯难。罢了，那么个傻里傻气的性子，能懂才怪。不知道这次惹恼了她，得多久才能消气。武媚娘越想越头痛。
团儿进来给武媚娘换茶，看到武媚娘站在窗前出神，略一忖度，还是说了出来：“太后，侧殿的程亦薇不知因为何事，在婉儿的屋子里哭了半日，现在还把自己关在里面不出来。”武媚娘嗯了一声。还能因为什么事。婉儿出走，指不定怎么在心里怨怪自己呢。又想起宋昭华说上官婉儿身边多了一个姑娘，容色甚美。难道，婉儿打算找个人来气自己？武媚娘摸了摸下巴，若是这样就能消气也未尝不可。虽然这么安慰自己，武媚娘还是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这时门口的侍女进来禀报，程亦薇求见。八成是想去找婉儿，可惜婉儿身边已经有人了，而且还打算和哀家打擂台，未必会同意你跟着。武媚娘点点头，心里对程亦薇的来意猜了个七七八八。程亦薇抱着褥子走进来，满面泪痕，走到武媚娘面前跪下，将褥子高高举起：“太后请看。”那是一床被药汁浸得斑驳的褥子。武媚娘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这是什么？”程亦薇哭着说道：“奴婢今日去给姑娘收拾床铺，打算换洗被褥。翻开上面的褥子，下面就是这条褥子。”武媚娘伸手接过褥子。因为浸了药汁，褥子沉甸甸的。看着上面一片片的黄色痕迹，武媚娘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上官婉儿的风寒一直不见好。想到那时节自己看到的婉儿一直笑意盈盈，武媚娘终于心疼了：“原来我让我的婉儿这么难过。”转头对团儿说道：“去让宋先生准备，哀家要出宫。”团儿领命下去。程亦薇请求道：“太后，请允许奴婢跟着一起去。这几日姑娘一个人在外面，奴婢实在放心不下，不知道姑娘这几日怎么过来的。”武媚娘允准了程亦薇。
河南府。
胭脂看着上官婉儿闭目靠着车壁，也不知道她睡着了没有，还是拿出毯子给她盖好。胭脂从小颠沛流离，一早看出上官婉儿郁郁寡欢，然而她同样看出上官婉儿并不打算告诉她原因，是以只是小心伺候，并不多嘴多舌。她们雇的车夫也不是个多话的人。一连走了两日，三个人竟然一路无话。
“前面驾车的，停下。”正赶路间听到前面呼喝声，一开始人还在远处，待此人说完，那人已在马车旁边。马车停了下来，上官婉儿睁开眼，默默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听车夫问道：“不知这位公子让小人把车停下所为何事？”“没你的事。还坐在马车上做什么，下来。”听到车夫哎呦一声，大约是被人拖了下去。接着，声音又想起：“姑娘，夫人在前面，请您过去说话。”
上官婉儿自然猜到来人是谁，漠然说道：“我不想看见她，让她走吧。”来人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喊了一声“姑娘”。上官婉儿仍旧说道：“让她走。”外面一时无声。过了一会儿，武媚娘的声音传来：“婉儿还在生气么？”上官婉儿的手一下子抓紧了毯子，没说话。武媚娘叹口气，继续说道：“婉儿以前会因为我夜里接见大臣就和我怄气，现在却连我的脸都不想再看见了么？”里面仍是寂寂无声。武媚娘哪里有这样低声下气和人说话的时候，眼看上官婉儿连声都不应一声，就有些焦躁，想想那床褥子，又心软下来，低声说道：“婉儿，这次是我错了。婉儿原谅我这一次，不生气了好不好？”里面仍旧不出声。
武媚娘皱起眉头：“婉儿，你到底想怎么样？”里面终于传出上官婉儿的声音：“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从今以后，婉儿但愿与太后各安天涯，死生不复见。”武媚娘一时无语，呆立半晌方说道：“婉儿，你这样绝情。”又怒声说道：“你出来。你不是我的婉儿。我的婉儿，”武媚娘停了停继续说道，“我的婉儿是最温柔的人，绝不会对我这么说话。你出来。”上官婉儿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那个婉儿已经死了。我出去了，你见到的也只是现在的婉儿。以前的婉儿再也回不来了。”武媚娘心中一阵难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喃喃重复：“你出来。你出来。你不是我的婉儿。你出来。”上官婉儿双眼看着马车顶，一动不动。胭脂坐在旁边，大气不敢喘一声。
两个人正僵持间，一个人影闪进马车。武媚娘眼前一花，上官婉儿已站在马车另一旁。站在她旁边的宋昭华怒斥道：“上官婉儿，太后对你荣宠之盛天下皆知，你竟如此不知好歹，对太后无礼太甚。”上官婉儿只是沉默。武媚娘叹口气，说道：“昭华，你先回那边去。我和婉儿说句话。”宋昭华躬身答道：“是。属下也把马车里的那个姑娘带走吧。”上官婉儿一惊，抬头看向宋昭华，正要说话。武媚娘插话道：“不要伤她。”宋昭华应声答是，钻进马车，拎起胭脂跨出马车，一阵风走到远处。
武媚娘走到上官婉儿身边，上官婉儿往旁边退了退。武媚娘看着上官婉儿的侧脸，以前的温柔笑意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了漠然。“婉儿，你这么讨厌我，连看都不想看我么？”上官婉儿一语不发。武媚娘心里越发难受起来，轻轻说道：“婉儿，和我说句话。”上官婉儿终于开口说道：“要么杀了我，要么让我走。”武媚娘控制不住喊出来：“你发过誓的。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上官婉儿转头看向武媚娘，脸上似笑非笑：“太后可知，我为何从来没有让太后发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做不到。”停了停又继续说道：“既然我现在也背弃了誓言，太后的过错也不必再提了。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你这样说？”武媚娘死死抓住上官婉儿的胳膊，“婉儿，我那么相信你。我以为你说过的每句话都是真心的。你这样对我。我以为，这天下就算人人背弃我，婉儿总会呆在我身边。我以为，我绝不需要担心婉儿会离开我。”武媚娘喊道，“可你现在说什么！两不相欠。你知道你欠我什么？我把全部的信任全给了你一个人，你就这样对我！”
上官婉儿仍然一声不吭。武媚娘心灰意冷，放开她，说道：“你走，我不拦你。可是，我也告诉你，你今日走了，我绝不原谅你。你休想再回到我身边。”上官婉儿转身上了马车。武媚娘回到众人中间，挥挥手：“让他们走。”胭脂和马车夫忙跑向马车。程亦薇连忙下马，走到武媚娘面前：“太后，请准许亦薇跟着姑娘走吧。她不会照顾自己，奴婢跟着姑娘会好好照顾姑娘的，绝不让太后担心。”武媚娘笑笑，说道：“你在婉儿眼里是我的人。她不会要你的。你若是不信，去试试好了。”这番话完全不像太后应该说的话，宋昭华听了直皱眉。程亦薇磕头谢了恩，跑到马车旁边：“姑娘，我是亦薇。让我跟你一块走吧。”只听上官婉儿在马车里说道：“亦薇，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我不想再看见和太后有关的人。你回去吧。”
程亦薇急道：“姑娘，你一个人，怎么自己照顾自己？”上官婉儿只说了句：“不妨事。”便没再说话。胭脂在里面说道：“姑娘放心，胭脂会好好照顾上官姑娘的。”程亦薇终于把之前一直想问的问题说了出来：“你是谁？你怎么在姑娘身边？”胭脂正要说话，上官婉儿说道：“回去吧，亦薇。我们要上路了。亦薇，这几年多谢你照顾我，以后你多保重。车夫大哥，我们走吧。”马车夫战战兢兢，赶车上路了。
武媚娘和宋昭华一行人看着马车从他们面前经过，无人敢出声。待马车走远，宋昭华低声说道：“太后，我会派人跟着的，确保她们安然无恙。”武媚娘很想说一句不必了，然而终究狠不下心来，只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道：“不要让她发现了。不是十分让她为难的事，不必插手。能通过她旁边那个叫胭脂的解决的，不用让她知道。”正要继续嘱咐，又觉得说太多未免让人笑话，遂闭口不说了。
回到宫里，一切照旧。
这日，萧璟向武媚娘禀报登基大典的守卫布置情形。武媚娘听了，点点头。这些事情，她们已经研究过数次了，诸事已备，只是以防万一，又反复比对了几次。
萧璟看着武媚娘心情尚好，犹豫几次，还是说了出来：“太后，臣这些日子听到一些传言。”武媚娘不以为然：“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哀家没那个闲心讨他们欢心。”萧璟抿抿嘴，继续说道：“是太后后宫的一些传言。”后宫？武媚娘冷笑一声，说道：“怎么？说哀家不守妇道？把男人放在后宫里？哀家既然做了，就不怕他们说。再说哀家当日召那些人进宫的时候早就想到会有人说了。哀家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奈何不了哀家。哀家想做的事情，纵然天下人人 ，哀家也非要做不可。”萧璟看到反复暗示无用，只好咳了一声，硬着头皮说道：“是一些说婉儿、冯小宝他们的传言。这些传言对太后和婉儿都颇为不敬。”武媚娘眼皮一跳，不敢相信是谁这么不知死活，问道：“到底是什么传言？”萧璟又咳了一声，说道：“嗯……说婉儿不懂如何侍奉太后，太后找人教导她……”
武媚娘大为震怒，霍然起身，怒道：“是谁在说？”萧璟低头：“臣也不知。此事在洛阳已经流传了些日子，源头在哪里……”武媚娘冷哼一声：“宫外的人怎么知道？源头自然是宫里。你下去吧。”待萧璟出去，武媚娘越想越恨，拿起茶杯砸到柱子上，哐啷一声碰得粉碎。也不管茶水洒到了奏折上，高声喊道：“去叫宋昭华过来。”
“你早知道有这些传言，为何不向我禀报？”武媚娘又惊又怒。宋昭华躬身答道：“太后，历朝历代民间对皇宫多有诽谤不实之言。这些流言只要不去管它，过段时日就不会有人提了。反倒是，如果臣真的把那些人抓起来，民间会信以为真，传言会愈演愈烈。再被那些心术不正的文人记录下来，难免对太后的后世清名有碍。”武媚娘一阵无奈。若是婉儿听到这些传言……“可有洛阳城外的人流传此事？”宋昭华唔了一声，说道：“也有一些。洛阳城里走南闯北的商旅也多，难免把此事流传出去。”宋昭华心里却是不解。太后当日把那些男人接进宫，又有上官婉儿这个女宠，民间自然不会流传什么好话。只是，这些事情太后当时明明已经表示不会在意，不想今日又发怒。大约还是不愿意被天下悠悠之口诋毁。宋昭华再想不到，这些传言并非传言，而是真的发生过的事实，所以武媚娘才如此着急。
武媚娘一想到上官婉儿听到这些传言的反应就大为头痛。不知道婉儿会怎么恨自己。想到哄上官婉儿回心转意的时间又要往后推不少，武媚娘气恼不已，命人去把团儿叫来，让她去审出到底是谁在宫外乱说话。
“启禀太后，是陈仲志和梁存孝二人。”几日后，团儿回来禀道。“拖出去乱棍打死。”武媚娘不耐烦的说道。团儿答一声是，又拿出一叠书卷，呈给武媚娘：“这是那冯小宝托我交给太后的。他说太后现在正需要这些东西。”
武媚娘哼了一声，一个江湖卖药的懂得什么，又想到就是因为这个人让婉儿认真生了气，更是烦躁。随手接过翻了翻，精神一振，吩咐道：“叫冯小宝来见我。”
团儿领命下去。武媚娘继续翻看那册《大云经疏》。
作者有话说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