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欢》风晓陌

3、遇

　　昌德二十六年夏
　　我第一次遇到了连祁言，仅仅是遇到，连正面都没见到。
　　那时，我把小书房里的书都看了一遍，想去爹爹的书房找些新的看，走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了不熟悉的声音。
　　他的声音说不出的好听，我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只觉得清雅到了极致。那一刻，我的脑子立刻描摹出这样一幅景象。
　　几许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玉簪青衫，他便立于二十四桥，倚栏吹箫。
　　这样的印象，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了太久太久。以至于，此后的那么多年，他在我眼中一直一直都是那个清雅公子，温柔宽厚，无欲不争。以至于，我总想着只有那江南连绵的水，才适合他这样清澈柔软的性子。直到昌德三十六年的那一天……
　　我一直在门外听着我爹、我大哥和他说话，却始终提不起推门而入的勇气，我头一次发现我竟然胆小到了这个地步。甚至到了他们出来时，我竟一矮身，钻进了花丛，偷偷的打量着他。
　　明黄色的靴子，一切不言而喻。
　　我莫名有些高兴，想着如果是这样的人，似乎也是不错的。
　　第一见面，便是我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好久。在他快要消失在院墙之处时，我仿佛觉得他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竟被吓得藏得更深，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至始至终，我没有看清他的面容。
　　他走之后，我就这么坐着，不知所措的很长时间。后来，还是我大哥转了回来，把我拉了出来，叫了好一阵儿，我才回过神来。
　　后来，我进书房里，挑书的心情一扫而光。我大哥见我站在书架前走神的样子，把我引到书桌旁，指着桌上的两篇策论问我那篇写的好。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看不下去，不过，我认得我大哥的笔迹，那另一篇大概就是……太子写的了。瞬间明白了我大哥的用意，脸立刻烧了起来。
　　大哥见我脸红，干咳了几下想要忍笑，最后还是笑出了声：“人家都说，太子殿下风神俊秀，宛若天人，怕是姑娘家见了，没有一个不芳心暗许的。我本是不信，还信誓旦旦的说，我那妹妹恐怕会淡定些许。可是，今日，我家谨知只是看了个背影就已这番魂不守舍，我算是信了那些人的话。”
　　我咬着下唇，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失神。
　　大哥接着说：“不过我妹妹也不差。”
　　我不知大哥是什么意思，便看着他询问。
　　大哥说：“前面奴才禀报说，三小姐要来书房寻些书看。太子要回避，爹笑着说，哪有太子回避的道理。谁知，你走到门口竟停了下来。我们走出门，你竟然还躲了起来。太子在书房里，本就一直挂着笑意。出了门，见你这个样子，竟笑出了声。才走了一会儿，就惦记着让我先回来舀你出来。”他见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又说：“太子策论一直就写的好，今日多亏了妹妹在门外扰了太子心神，竟让哥哥我胜了一回，多谢多谢。”说着，还对我作了一揖。
　　我又不好意思了。
　　那一日，我在爹爹书房里没有寻到一本书，倒是带走了连祁言留在书房的那份“败笔”之作。
　　此后，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我竟开始临摹起他的字。
　　一笔一划，都摹着他的笔迹。
　　一横一竖，一勾一折，我对未来满心的不安和惶恐似乎都在这个过程中开始慢慢平静下来。
　　彼时，他的字迹还有着天之骄子的那份霸道和张扬，他的言语里还带着针砭时事的凌厉和锐气，我似乎能从他的走笔，他的文字中感受到他胸中的沟壑。那时我总想着，他一定会是南临最伟大的君王。而我，会因为他，努力变得很好很好。
　　后来那么多年，我又阅过那么多彰显他宽厚仁德的文章，看过更符合他气质的温雅字体，可偏偏，那篇“败笔”之作，在我的脑子里记得最久，刻得最深。
　　也许只因为，那时，我对他的欢喜，是打从心底开出的花。而他，也是最最真实的自己。
　　与后来，很是不同。

作者有话说

　　这章比较少，是为了下章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