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不告而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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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最长的旅程，也是一次最短的飞行。当不绝于耳的马达轰鸣声终于消失殆尽时，当陈忠诚不得不从难熬的辗转反侧中醒来时，他突然觉得不安。
他一个人走在空旷的停机坪，呼呼的冷风刮过他的耳廓，让他记不起自己到底是为何会在这种地方。他忘记了离开的缘故，也找不出回家的理由，是因为生隋忆的气所以走吗？又是因为想念她担心她就回来了吗？可等他真正坐上回家的出租车时，他又感到后悔和懊恼，这不是折腾吗？自己到底是中了哪门子邪，纠结至于此呢？！
时差和睡眠不足让他头疼欲裂，心里的期待和恐惧让他坐立难安。他坐在车子后座上不停地挠头，司机从倒车镜里看着他，笑问：“这位先生，去见前女友还是前妻？”
“啊？……啊，不，不。”
司机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安安静静地开车，他突然开口补充道：“我……回家。”
“呵呵，知道。”
他闭上眼，心里反复琢磨着这两个字眼。回家，回家……他真的有可以回的家吗？市区的别墅说到底不过一座死气沉沉的建筑，一切建筑都因在其之中生活的人而变得生机勃勃，而让他的家生机勃勃的那个人，会接受他的回归吗？
亦或是，主动离开的他，能不能找到一个回去的理由呢？
真是烦人啊！陈忠诚又开始挠头，电话突然就响了起来。
他按下接听键：“喂，妈？”
“忠诚，我听庄默说你回来了？”
“哦……嗯。”
“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要在荷兰度假的吗？”
“没怎么……反正哪儿都没意思，还是回来陪陪你和爸吧。”
王兰笑起来：“哎哟……什么时候变这么孝顺了？”
“一直都挺孝顺的啊。”
“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没给妈打个电话呢？”
“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
“不过这会儿也不晚，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你这个臭小子，怎么过得日子都忘了！”
“难得糊涂嘛。”
“呸，就知道贫。今天是大年三十儿啊，赶上你回来了，总得来家里吃顿年夜饭吧？”
“今天……是大年三十？这么快？！”
“晚上可不能忘啊，爷爷等着你的。”
“嗯……好，我知道了。”
“行，那我挂了，早点来啊。”
“好，妈再见。”
陈忠诚放下电话，觉得有点晕，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迷迷糊糊的时光中一下就走到了年尾。万一他没回来怎么办？隋忆岂不是要独自度过这一年最重要的、象征团圆的节日？他岂不是错过了这一年中最值得纪念的、和她在一起的时光？他想起来一阵后怕，又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一个冠冕堂皇回家的理由。
“师傅！”他拍拍司机座椅后背，“麻烦您绕个道，去最近的大型超市。”
“先生，您这儿都上高速内环了，再绕回去得多走十来公里哦？”
“没关系，我不急……”
“你不急，我急啊！我老婆女儿都在家等着我回去包饺子呢，您不知道今儿个大年三十？”
“对不起，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司机叹了口气：“哎……我想着就拉你最后一个客人呢，没想到跑这么久。”
“实在抱歉，麻烦您了。”
司机摆摆手：“算啦算啦……都是要回家的人，我能理解你。”
“那您再帮我个忙，在超市前等我十五分钟，再把我送回去行不行？”
“行行行——”司机找了个匝道下了高架桥，“顾客至上，服务先行嘛。”他说着，又哼哼哼地嗤笑了两声。
“谢谢您，有劳了。”
“不会，客气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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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把陈忠诚送到超市，不多不少等了十五分钟，就看见拎着大包小包的他从超市出口走出来。他连忙下车，帮他开了后备箱，一边帮他把礼盒装进车里，一边问：“先生这是要去开团拜会啊，买这么多年货？”
“没办法，家里亲戚多，就这样都算买少了的。”
“呵，那看这阵势，估计家里至少十三四口人！”
陈忠诚轻笑道：“不止呢。”
“呵！”司机感叹着，帮他拿起最后一盒玩偶礼盒要往后备箱里放。陈忠诚止住他：“师傅，这不是我的，这是给您女儿的。”
“什么？”司机有些摸不着脑。
“劳烦您今天跑这么远，耽搁了回家，这是一点心意，还请您笑纳。”
“这……这这……怎么行呢！”司机结巴起来，“您……您是顾客，您……给……给了车钱……这……这我不能收！”
“别客气，收下吧，就当我给您女儿的压岁钱了。”
“哎呀，这不中，不中不中！”司机连连摇手，着急得连方言都蹦出来了，“从来只见过给领导送礼的，啥时候连出租车司机都要收礼受贿了？不中不中……”
陈忠诚忍不住笑了，拿过他手上的包装盒径直塞进了后座。“这哪是行贿啊！”他坐进车里，“这是劳务费，劳务费。您别推辞了，买都买了，就收下吧。”
司机无奈，别别扭扭地上了车，一路上都不好意思再说话。陈忠诚也随着渐渐临近家门口而变得紧张起来，两个人在嘈杂的收音机电波声中一路沉默到了目的地。陈忠诚下车，司机帮他卸行李，他突然开口：“师傅……您看我是不是很狼狈？”
“啊？”
陈忠诚指着自己，司机把他上下打量了一回，道：“看着有点儿累。”
“嗯……”他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那今天谢谢了，您早点回吧，一路平安。”
“哎，好嘞，好。”司机和他道别，开着车消失在转弯的路的尽头。陈忠诚掏出钥匙，站在门口却迟迟不敢把钥匙插|进锁孔。他觉得喘不过气，犹豫着，害怕着，却又期待着，最后一咬牙，锁孔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就在他打开门的瞬间，坐在沙发上的隋忆第一时间回过了头。
四目相接，两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讶。
“你怎么回来了？”隋忆先反应过来。
“你……不是找我吗？”
“现在没事了。”
“哦。”
隋忆不说话了，陈忠诚怵然站在门口，时光似乎回到了一分钟前，她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内独处，他在紧闭的大门前孑然呆立。他想过无数个开场白，她会说些什么，他要解释些什么，每一个答案都是那么至情至理，滴水不漏，而在真正见到她的时刻，所有的准备都成了国王的新衣。她鲜活的形象已然瓦解他所有言语和动作，他只能呆呆地站着，懦懦地回答“嗯”“哦”这种无意义的语助词。
“你站着干嘛？”隋忆突然又转过头问。
“嗯？”
“不进来吗？”
“啊……”
“不进来就站出去，把门关上。”
“哦……”
他进门，关上门，这才像回过神一般，脱衣服，取围巾和手套，换鞋，一切熟悉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他的身体，这是他住了大半年的“房子”，这是他散发着人的气息的“家”。
他慢吞吞地进行着每个动作，拖延时间，试图再把思路理一理，好向隋忆解释他离开和归来的缘由。可他沮丧地发现，从上飞机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法想通这其中的逻辑；他试图用不可推演的“情感”来为这一切注解，可这就等同于承认他没了往日引以为傲的清醒和理智，他变成了他所不屑的那些为情所扰的人。
这是个无解题，两种说法他都不能接受，他只好保持沉默，任肚子里愁肠百结，表面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外面院子里堆的是什么？”
隋忆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沙发，来到了窗户边。她指着那堆营养品、香烟、白酒、各种土特产，声音和动作都不带任何感情。
“晚上去爷爷家吃年夜饭。”
“年夜饭？今天是除夕？”
“是。”
她苦笑：“我过得连日子都忘了。”
他连忙答：“我也是。”
“我也要去吗？”
“这是哪儿的话？你当然得去。”
他以为她会生气，会推辞，会不愿意，可隋忆不假思索地说了句“好”，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那……你去准备一下吧，我们四点走。”
“嗯。”
隋忆转身回了房间，待她关上门之后陈忠诚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同躲过一劫般浑身轻松。似乎回到过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嘛……他甚至有些窃喜，一放松就感到身心俱疲，五脏庙空，这才记起来自己十多个小时只喝了一杯牛奶，饿得都快胃痉挛了。
他先去开冰箱，却只在里面找到碳酸饮料和啤酒，一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都没有；他又在茶几周围巡查一番，只找到几袋吃了一半的薯片，还有半盒曲奇半罐话梅。他突然想起凯西说隋忆声音听起来不对劲，这才恍然忆起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他连忙去敲隋忆的门，她在里面喊：“怎么了？”
“你生病了吗？”
“没有啊？”
“真的没有？”
“嗯——”
“这几天吃什么了？”
“……”
“没好好吃饭吧？！”
“……”
他在门外叹了口气，回到客厅里把茶几下吃剩的零食统统打包扔进了垃圾桶，又去敲她的门，在外面说：“我去一趟便利店！”
“干什么？”
“买菜！”
“不是说好四点走的吗？”
“来得及，我走了。”
“哦——”
隋忆拉长脖子答应了一声，又继续咬着手指，手撑在膝盖上，像是一尊沉思的雕塑，而内心的忐忑却从她不断抖动的双腿中流泻出来。门外响起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愣愣地盯着门口，一点也没了刚才若无其事的镇定。
这算什么呢？悄无声息地走，又毫无预兆地来，他这么自由，毫无牵绊，她又该拿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他还在生气吗？还是觉得那些事都太无足轻重、小题大做，早已将它们抛在脑后？
而她，难道不该对他的不辞而别生气吗？他可曾理解这些日子来她每一次转角的期待与落空？还有最初那些想和他谈谈的愿望！问题需要解释，人需要沟通——这才是最重要的，矛盾和错误必须解决，而不是忽视和遗忘。
隋忆三步并做两步跑去拉开了卧室门，却发现外面空无一人，陈忠诚已经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不告而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