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台斜月》殷辞

4、第 4 章

　　“小书生，小书生，快给我摘个桃，快点！”
　　随手从身边寻了两个桃儿慢慢悠悠走到不远处的山泉里洗了洗，细细拭干净水，再不紧不慢地递给那猴儿。
　　这猴儿丝毫不像山野里长大的野妖精，就像现在，我慢腾腾地做这些，他那爆脾气却也没多嘴。吃桃要洗净，再不济，也要擦得干干净净才吃。而且，他的吃相不怎么粗鲁野气，虽也不怎么文雅，但也算周正好看。
　　是个，有教养的好猴儿。
　　我没发觉自己蹲在猴儿面前有一会儿了，直到他拿手在我面前不耐烦地挥了几下，我晃过神，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掩饰性地咬了口桃，却咬到满口空气。
　　再一看，我的桃早跑到那猴儿手里，啃得也只剩下核儿了。
　　猴儿吃着，却还不闲着，满脸不怀好意：“我说小书生啊，你说，平常看你挺聪明的，是个读书人的样子。怎么一发呆就变蠢了呢？真是蠢死了，蠢死了！老孙都替你丢人！”
　　吃完最后一口，他还顺便把桃核扔过来，“小书生，快，又能长一棵桃树了，快收起来。”
　　他懒洋洋地趴了下去，地上是灯芯草编的软垫子。是他自己编成的。花纹细密，虽然草并不好，却也弄得柔软舒适，总好过直接伏在地上。
　　我不是不好奇这一切，只不过，每每想开口，心底总有股力量将自己阻下，渐渐地，也就熄了心思。
　　猴儿，其实很好。至少这相处了数百年时间，我从未见过他有天庭里传出的顽劣性情，至多，不过是不受拘束、直率了些。
　　他终究是妖，天性如此，我不觉得有何值得大怒。
　　再者，他对我，话说得直接，有的难听些，却不含恶意。有时话重了些，见我面色不佳，还会小心翼翼偷瞧，别别扭扭地赔个礼。
　　浑似孩童般纯稚，这几百年，着实比当初我游历世间孤身一人混沌百年过的痛快。
　　这样过，倒也好。只是猴儿失了自由，这···
　　心中一恸，不意间，竟又走了神。
　　说来，我是极易发呆走神的，所幸长了张无甚表情的脸，旁人一般看不出。只不过，要除了猴儿，这些年，他瞧我瞧得清楚。
　　一张镇日笑嘻嘻、大咧咧的脸，心思却是细极。
　　想罢我起身，他还伏在垫子上，懒懒地养神。摸摸他的头，趁着他还未发怒，“哈哈”大笑着，遁远了。
　　果不然，那边传来他的一声暴吼。我心满意足，传了个音回去：
　　我下山去瞧瞧了，过些日子再回来。
　　悟空，回见！

　　我没想到那个过些日子是过了半年，秋叶落尽，满目枯黄，映着那坍塌的五行山，更是颓败之极。
　　他，走了。
　　没多少惊讶，早就有预感，他不会一辈子都被压在山下的。
　　只不过，我没想过，他离开的这么早、这么急，连等我说句告别也不行，嘴里微微的苦。
　　打开这次下山专门寻得桃花佳酿，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液虽甘醇但也未失本味，热辣入喉，呛得人想流泪。
　　不晓得，那只猴子怎么会喜欢喝酒,我反正是喝不来。
　　晃晃葫芦里的酒，轻轻泛起的细碎声音倒是好听得紧。

　　“这位仙友，有劳，请问土地庙在何处？”
　　身后传来一个拘谨的声音，我酒量大概是不成的，头有些晕，慢慢转过身，是个腼腆的小仙，讷讷的，一张白净的脸上通红，真是害羞得紧。
　　他问我，问我土地庙？原来是新来的土地么。这些年猴子在这儿，这五行山周遭土地山神半个也无，如今，猴儿走了，···不对。
　　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拱手便问：“可是新任的土地公，小仙居于此数百年未见土地山神，冒昧问句，不知土地今日上任是因何故？”
　　“不必，不必如此客气。”那小神仙连连挥手，有些慌乱，一张脸越发红了，他说话有些结巴，倒也条理，“小仙，小仙有幸，任这五行山土地，兼，兼山神。”他顿了顿，我微微笑道，“如此，恭喜了。”
　　他只是笑着摆手，接着说道：“前些日子，大圣受观音大士之命，护送大唐圣僧前往西天取经，求得正果。圣僧将大圣解了封印，大圣拜了圣僧为师，这便西行去了。”
　　他挠挠头，“就是这般了。对了，仙友，不知此地土地庙在哪处啊，我，我寻不到了。”最后一句说得极为艰难，不好意思得很。
　　我早就怔怔不知道在想什么，待他重复问了一遍后，方回道：“沿着那条路下山，第一个村子旁边便是了。”
　　小神仙乐呵呵，连声道多谢多谢，急急便跑了，想来迷路久了。
　　思绪回来，心中有一处是空的，慌得很。只有一句声音不断回响，声音那般大，直能把人震得吐出血来：
　　大圣拜了圣僧为师。大圣拜了圣僧为师。大圣拜了圣僧为师。···
　　身上的素白衫子上洇染开一朵殷殷的花，披了霜白的月光，寒意砭人。

作者有话说

　　细节处无法细究。。颠覆么。。今天看了暗黑版西游，突然觉得人家的颠覆才高端大气。。自己也就搞搞小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