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婵》纪小暖

4、第 4 章

　　在遥远的小城安西，整个世界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就只有一个字——冷。这里常年覆盖着皑皑白雪，冻土被掩埋在雪层之下，莫说人，连普通的植物都无法生存。只有些爬地的藓类植物，奄奄一息地在雪层偶尔露出的土地岩石上求个生机。这里，是有去无回之地，是所有人最不愿触碰的噩梦。
　　从安西老城出发，穿过歪歪斜斜的一片土坯房，顺着旧大街一直走，就能在老城后面看到那道城墙。说是城墙，不如说是个未完成的工事更恰当些，因为这道号称用来抵御外敌的防御之墙，其实从未建造完成过。安西气候酷寒，雪层下的冻土厚达百丈，冻土极难开采，何况送来流放的这些个罪臣，本就不是什么精壮劳力，又兼饥寒交迫、刀剑相逼，能修得这几丈高已是实属不易，若是碰上蛮人来犯，将整个工事推翻了重来也是常有的事。
　　沿着这道似乎永远不会建完的城墙一直往西，走上几十里，就能看到黑水河。在这片万里雪原，似乎什么都是静止的，只有这黑水河终年奔流不息。河水宽几十丈，黑沉沉的不见底，若是有心掬上一捧，就会发现那水竟意外地甚为清澈。然而在安西久远的传说中，这水是不能喝的，因为黑水河的水虽然冰冷刺骨，却始终无法封冻，那是多少代枉死在安西的怨灵积攒的怨念，诅咒着它一刻不停向前，流向永远也不可能抵达的王都里梁。
　　黑水河绵延百里，沿河一直向下，就是安西仅有的生机。
　　那里才是安西居民的家园，和王都之军的驻地。
　　我顺着黑水河往下游走，果然看到了错落的营帐。水流到这里已经趋缓，河水中已经没有了那个孩子的身影，想是已经被救走了。我抬头看了看天，天色将晚，若我的记忆不曾出现差错，那个孩子——也就是那时的我，已经在薛靖的营帐中了。
　　为了稳妥，我特意找了一个人少的角落，伸出手试了试营帐旁的栅栏，确定手能够毫无阻碍地从木头中穿过而不对它造成破坏之后，我才放心地走进营地中。看来除了黑水河，这个梦魇中的人和物都没法与我接触，这很好。他们看不到我，我才能好好地、仔仔细细地看一看，当年的薛靖究竟是狠心到何等地步，否则又怎么能想出那样一条妙计，将我活活送进地狱。
　　此时夕照已过，将要入夜，我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薛靖的营帐。薛靖是薛家将才，父亲是当年四海皆知的名将，因是长子，又天资聪颖，薛靖更是早早地肩负了父亲和整个薛家的期盼，少年时就送入军帐历练。此次随军前来安西，虽只领了个偏将，也是陛下有意锻炼，如果表现出色，待回朝就会点将，前途可谓光明。可能因为少时离家参军，薛靖并无世家子弟的习气，反而是对随从排场一流不甚喜爱，是以他的营帐，虽是偏将规格，却必定是门外连个哨兵也无的。
　　在嫁给薛靖前，我在他身边不过两个月。然而嫁给他之后七年，我却总觉得对他的了解远不如那两个月之中深刻。大抵是因为那段日子太过大起大落，我反而能将一切看得清楚。
　　我走进营帐站在他身后，明知他看不见我，却还下意识地小心翼翼。我努力克制着心底翻涌的怒气，不让自己伸出手去扼他的脖颈。我反复告诉自己，这是梦魇，我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一切已经发生，我只能等，只能看。

作者有话说

　　上周没更，所以今明两天更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