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梦》陌筱颜

4、VOL.4

　　掩上门，沈安安倚在门上，心里浮起了奇怪的情绪。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那个苏卓扬说自己的过往，那从来不为人知的过往。
　　没有人知道，她十二岁那一年的经历。所有的家人都以为她是被某个道观的姑子们救了起来，又在动乱平息之后，将她送回了家。没有人知道，她身怀着江湖传闻已经随着凤舞没入黄土的绝世暗器和绝世轻功。即使是这次的这样离家出走，家人怕也只是以为她是为了逃婚而独自偷跑出来流浪吧。
　　如果没有那一年的经历，她恐怕至今都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呢。然而，那一年的经历，却彻底改变了她，也成为了她这一生之中最绚烂的回忆——

　　那一年，楚王耐不住封守蜀中之地的冷遇和荒凉，兴兵造反，美其名曰“清君侧”。那些在蜀中的险山恶水中训练出来的精兵，较之一般的部队更为骁勇善战，皇上的大军节节败退。三月之内，楚王便打过了长江，直逼京城。
　　江南大乱。当时，沈安安的父亲尚不过是江南某地地方官吏，虽然颇受器重，节节高升，却还未来得及调离江南。调令是已经在手了，然而战乱一起，再也无人为他办理调动的手续。而原本所属的府衙，自保尚且不及，便以调令已发为名，不再接纳他，竟是任着他拖家带口的流离失所。
　　终于，这一日，在扬州城破之时，他带了全家混于难民之中出城，却在忙乱中丢失了他最小的女儿安安。

　　沈安安还能够记得。那一日，父亲吩咐全家要紧紧跟随着他尽快出城。可是，只有十二岁的她禁不住那些成年男女们的推推搡搡，在某个破落的巷口跌倒了，再爬起来的时候，已经不见家人的踪影，只看到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神色匆匆地涌向同一个方向。
　　她不敢站起来。唯恐再跌一跤就会爬不起来。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冀望父母兄长中的某一个人发现自己的走失而回来找她。父亲曾经告诉过他们，如果走散了，就在原地等候，他一定会回来找他们。
　　然而，她一直一直坐着，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从她面前经过的人越来越少了，她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父亲，却还没出现。
　　她开始绝望，开始哭泣。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和家人失散了？”
　　十二岁的沈安安抬起头，就看到一张美丽却没有表情的脸，然而她却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安全感。于是，她紧紧地抓住了眼前这个美丽女子的衣襟。

　　“恐怕师傅自己也不明白，那年怎么会救了我吧？”沈安安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
　　的确，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江湖上最冷酷无情的女人的凤舞，至死也没有想明白在那个大家都在逃亡的日子，她怎么会对街边那个被家人遗忘的小女孩动了恻隐之心。或许，是当时孤苦无依却始终没有放声大哭的安安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童年？
　　总之，在那个沈安安以为天整个塌下来了的日子，凤舞的出现使得她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并且，她就此成为了凤舞唯一的弟子，虽然只是学了凤舞的轻功和暗器，对于出身官宦之家的她来说，已经是受用无穷了。

　　自那一年之后，沈安安才明白，原来在自己的那个家里，人情是如此的淡薄。在和家人失散一年之后，太子凭借他的手腕和她父亲的建议从楚王的叛军内部瓦解了楚王的势力，平定了叛乱。她父亲的官运也是更加的亨通。然而，回到了家人身边的她却越来越清楚的知道，家人之间的感情，竟比她那以无情著称的师傅更加淡漠。

　　想着想着，她开始感到阵阵寒意。真的是夜深了呢。她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