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梦》陌筱颜

3、VOL.3

　　深夜。夜凉如水。客栈庭院之中，虫鸣不断，加上风过树丛之声，若是尚未入眠的人，听着这样的声音，是会渐渐失去睡意而平添几分愁绪的。
　　苏卓扬就是个尚未入眠的人。
　　白天的时候，一时冲动答应了带沈安安去扬州，到了夜里静下来细细思索，他却开始不安起来。毕竟沈安安的武功传自凤舞是个不争的事实，虽然她貌似是个单纯的、仿佛自家中私自出走的怀抱着浪迹江湖的美丽幻梦的女孩子，但他又怎能确定现在他所看到的就是她的本色？或许，连日间看到的那个大汉，都是和她串通好的呢？虽然可能不大，然而，她或许是被看穿了自己来历的人雇来亲近自己伺机下手的杀手也说不定呢？
　　就在苏卓扬左思右想难以决定的时候，外面隐隐传来抽泣声。凝神一听，竟是来自隔壁的房间。
　　是她在哭？
　　苏卓扬迷茫了。虽然他一直无法确定沈安安的身份和用心，却一直觉得她是个始终快乐的女孩子。而现在，她，在哭？
　　是不是陷阱？要不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内心里挣扎着，却听的隔壁的抽泣声仿佛越来越响，于是，他推开了房门。

　　“沈姑娘？”苏卓扬站在沈安安的房门外，试探着唤了一声。
　　门里没有回应，抽泣声却低了下去。片刻，房门开了，沈安安带着微笑立在门口，脸上却犹有泪痕未干。
　　“苏大哥，我吵到你了？”她带着雾水的双瞳看着他，使得他心里再度地升起怜惜。
　　于是他道：“不，我本来就睡不着，听到你仿佛在哭，所以就……”
　　她怔了一下，身形微微侧了一下，让出一个空隙，道：“苏大哥，进来坐吧。”
　　他迟疑了。然而，和那犹带着薄雾的眸子目光相交的一霎，他便做了决定，走入了面前的这件屋子。
　　屋内尚点着蜡烛，白色的，火盆中尚有未烧尽的黄纸，像是，刚祭拜过什么人。
　　他犹疑着，终于还是问：“今日，是姑娘什么故人的祭日么……”
　　她点头，很干脆的样子，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他会问这个问题。仿佛是调节了一下情绪，她又道：“今日，是我第一次遇见家师的日子。”
　　沈安安倒了一杯茶给苏卓扬，在方桌的另一侧坐了下来。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注视着窗外倾泻进来的月光在地上投出的一片光斑，道：“六年前的今天，我在动乱中和家人失散，要不是遇到师傅，也许我早就死了。是师傅教我轻功，还传我独门暗器，又在动乱平息之后送我回去和家人团聚。可是，我还来不及报师傅的大恩……”
　　苏卓扬见她说着说着仿似又要落下泪来，慌忙道：“沈姑娘，你不要太伤心了。你师傅泉下有知，见你如此记挂她，必也十分欣慰的。”
　　沈安安微微颔首，仍是注视着那片光斑，静默了一会儿，终又抽泣起来。
　　苏卓扬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女孩子在他面前哭。于是，他只能就那么坐着，静静地看着她哭，看着她慢慢收拾了自己的情绪，抬起头将目光投向自己。
　　宛如梨花带雨一般，沈安安脸上挂着新旧泪痕，却展露出微微的笑容，道：“苏大哥，这么晚了呢，让你听我说这些，很傻吧？”
　　他忽然意识到，她是在下逐客令了。他站起来，道：“沈姑娘，不要这么说。夜深了，姑娘不要想太多了，早些休息吧。在下叨扰了这么久，也该告辞了。”说着便向门边走去。
　　她也不挽留，只是走过去替他开了门，道：“苏大哥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