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明》一日狂徒

3、讲个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美丽女子叫阿梦，阿梦出身名门，德才兼备，又是望族之后，就被皇帝看上了……”
　　“啊？啥叫看上了……”蓝衣打断我。
　　“就是喜欢上了呗，你现在不懂以后就懂，乖，别打断故事……”
　　“哦。”蓝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之后呢，两人两情相悦，共好数年，生的一子，唤作安平。阿梦为人不惜争名夺利，就许得皇上一诺，此子永不夺位，换来此子永世平安，皇帝答应，在这孩子出生之日便昭告天下，此子永无皇位继承权。后宫嫔妃几许争斗，也就再不把这母子放在眼里，于是安平就无忧无虑的在皇宫中度过了童年……”我缓缓的说着，看着蓝衣渐渐闭起的双眼，陷入回忆。
　　……
　　我叫安平，是父皇的第七个儿子。
　　我是皇子，又跟其他皇子不一样，听丫鬟们说，我这个皇子有就和没有一样。
　　几个哥哥也不把我当回事，先生教课的时候，也只有我在认真听讲，先生经常目光怜悯的看着我，又看着我那些嬉笑的哥哥们叹息。
　　那时候我还小，不懂这些是为什么，没人和我玩儿，我就回去找我娘。
　　我娘叫闻人梦瑶，闻人一族历代以医术闻名，听丫鬟们说，我娘没入宫时，就是京城名医。先生不教课的时候，娘就教我医术，听丫鬟们又说，皇子之中，论才华，除了四皇子安初，谁也不及我。
　　可是这个四哥，我却从来没见过。
　　东打听西打听才知道，原来我这个哥哥，从小便害眼疾，是个瞎子。其母灵妃，前些年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打入冷宫。难怪逢年过节，我那些没用的哥哥大吃大喝之时，都见不着这个四哥哥。
　　越是见不着，我就越好奇。
　　直到那天，正是元宵节，父皇摆了宴席，请了大臣一堆，猜灯谜赏花什么的，娘亲不在，这种场合她从来不去，我看着桌前那几个嫔妃争来斗去的心烦，也听不懂，就向父皇告了退。
　　那时想着，叫娘带我出宫玩儿去，比你们那些关在墙院里的庸脂俗粉都自在。
　　脚底抹油，心底高兴，一转弯路过凤仪亭，却见那庭中站着一人。
　　晚饭的时候，天色已黑，这凤仪亭又偏，周围黑灯瞎火的，与远处的灯火辉煌形成对比鲜明，初看那亭中站一人影，我吓一跳，遂定睛一看，却见那人白衣似雪，气质非凡。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安初。
　　现在想来好笑，那时我十一岁，在庭中发现一少年，伊利哇啦的跑过去说他是仙子，拽着他的手就要拉他去找我娘。
　　安初莫名其面的跟着我跑了去，见了我娘，我娘正在和贴身侍女说着什么，看着我回来，又见我拽着一人，仔细一看，倒抽气一口，疑惑道，“安初？”
　　“啥？”我拽着仙子，回头再瞧他双目，清澈却无神，这才恍然大悟，“四哥？”
　　结果安初也吓一跳，莫名其妙被一个小孩拽走，不知去哪，结果碰上我娘，才知是到了倾心殿。
　　“明儿你怎的有胡闹。”
　　我看着娘的表情，似是恼又是无奈，便放下心来，扭头去看安初。
　　灯下的安初，五官更是眉清目秀，十六七岁的年纪，再加上一袭淡雅白衣，看的我心花怒放。
　　“安初见过梦……”他话没说完，我就拉着他跑。
　　“去哪！？”
　　“出宫找杨叔！明儿个就回来！”
　　“……别瞎胡闹，早些回，若是被你父皇知道了……”
　　“知道啦~！！！”我美滋滋的牵着安初，头也不回。

　　“你要出宫？”安初被我牵着，语气疑惑。
　　“对啊。”我继续拽着他手。
　　“带我一起？”语气更加疑惑。
　　“是啊。”
　　“……出宫……那么容易？”
　　“没错啊……”
　　“带着我干嘛……”
　　“带你玩儿啊。”
　　“……”身后的安初不再接话，任由我牵着，拐进隔壁厢房。
　　“悦儿姐~”
　　悦儿是我娘的陪嫁小丫鬟，随我娘入宫，也懂医术，常帮太医院的一群老头子采办各种药材，五六岁的时候就常偷带我出宫玩耍，后来熟门熟路，我便常常自己跑去找她，让她带我出宫，去城中玩儿两天。我娘在城中本就有一医馆，嫁入宫后就由杨叔打理。悦儿忙的时候就把我丢给杨叔照顾，我虽贪玩，但也乖巧，从不出岔子，一来二去，倒也让人放心。
　　“瞎闹什么，这大过节的，出什么宫。”悦儿嘴上怪我，脸上却笑嘻嘻的，“倒是来的正好，手头刚好有事。”忽是见到不止我一人，便奇怪道，“这是谁？”
　　“你别管啦。”
　　“你娘许了？”
　　“恩！”我也笑嘻嘻。
　　“那成，你俩都换身衣服，一会随我来，到了车里，别乱说话，上次都被你吓死了。”
　　“知道知道。”我拉着安初的手，就跟着悦儿走。
　　许多年后，悦儿跟我打趣，“当初我还不当一回事，后来才知道，带了两祸精儿！”
　　仔细想想，当初我也没当回事。想来是从小就听闻我那才华横溢的四哥，又怜其身患眼疾，初时见他惊为天人，又见他形单影只，心生好感，只道是我这四哥真可怜，遂带他一起玩儿。
　　殊不知这一同玩儿，就快把这一生搭了进去。
　　那一年我十一，安初十五。
　　一个小娃儿带着另一个少年，元宵佳节溜出了宫。宫中繁华，京城却是热闹，悦儿带着我们，一路去了医馆，见了杨叔，让杨叔看着，自己个儿跑出去办事。
　　闻人家府在江南郡城，大师傅原本也在京城做着高官兼领太医院，早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是跑到大寒山永安寺做了和尚，娘常带我去看他。杨叔本是大师傅府上管家，听我娘说，大师傅当年执意出家，将府上大部分人遣回江南，独留下杨叔和几个老实的伙计，帮着我娘打理医馆，我娘后来被父皇娶了去，医馆就只剩杨叔几人照看。
　　当夜，杨叔见了我和安初，便怪悦儿姐胡闹，悦儿莫名其妙，又听我唤那少年安初，才明白我手牵的少年正式当今四皇子，平日深入浅出，竟是连悦儿也没有怎么见过，自然也不识得。悦儿吓一大跳，当着安初面也不好说我什么，只是瞪着我一副你怎又闯祸回去找你算帐的样子。
　　我也无所谓，赶着悦儿去办事，拖着杨叔牵着安初就往街上走。

　　“好热闹。”
　　安初任由我牵着，回头看去，少年脸颊被灯火衬的红彤彤，嘴角微笑，双目虽依旧无神但越发清凉，整个人不似初见那般一副不食人间烟火，透出几分生气。
　　“那当然，京都繁华似锦，又是太平盛世，逢年过节自是热闹非凡……杨叔那糖人来两串儿！……什么中秋啦，端午啦，人一多我就出来哩，好吃的可多呢，一会儿渭河边还会放烟火，那可好看了……”我兀自说着，说着说着就觉得不对，忙抢过杨叔手中糖人，塞到安初手里，“给你，烟火什么的，不看了不看了……”
　　安初接过糖人，脸上并无恼意，只是轻笑道，“渭河么，带我去，四哥陪你看。”
　　我一愣，怔怔的看着眼前少年，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只觉越发的欢喜。

　　渭河边。
　　火星划过夜空，砰的一声，吓得我哇哇乱叫。
　　“四皇子……让您见笑了……”杨叔在一旁神色无奈，看着我往安初怀里钻，探个头，过一会又往安初怀里钻，陪笑道“小公子就是这德行……给您添麻烦了……”
　　“杨叔言重了。”安初静静的站着，任由我在他身上肆虐。
　　我顿觉得没面子，“什么嘛，不过是声音大了点，有什么……哇啊……”
　　“来。”安初拉起我，双手拂过我额头，“我给你捂上，你只管看。”
　　双耳被安初堵上，我抬头看向天空，一簇簇火树荧光仿佛开在了我的心里，我一会仰头看烟火，一会抬头看安初，少年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失明的双眸中映出烟火的倒影，此时的安初，眉目间多了些我说不出的气质，似是平静，又似是波澜壮阔，微笑的唇下，有很多我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想说什么，又未说出口。
　　我回头看天，只顾自己笑闹，“哇呀，好漂亮啊~~~~~~~~~杨叔你说啥？我听不见！~~~~”
　　那夜我闹了好久，看毕烟火，又吵着去看花灯。我将灯谜读出，让安初陪着我猜，安初一路微笑，任我牵着走，听我说话，陪我笑闹。
　　后来听杨叔说，我闹累了，吃夜宵的时候抱着安初的大腿睡着了，安初便背着我，随着杨叔，回了医馆。夜晚同塌而眠，只因我一直抱着安初，不肯松手。
　　既是初遇，许就注定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