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慕离兮

2、法阵

　　王蓬絮心满意足地吃完了星璇做的菜，砸吧着嘴儿回味着那鲜甜可口的味道。“唔——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以后去别的地方都食之无味了怎么办。”她一边清理着厨房一边口中念念，星璇本是准备自己收拾的，但王蓬絮自认为不能吃白食得付出些劳动力，主动接过了他手里的活。她说的那么一本正经，他倒是没有办法拒绝了。
　　“以后你想吃的话，我做给你。”星璇温和地说道。
　　“好呀！”王蓬絮惊喜地应了声，忽又想到了什么，小脸立刻就挂了下来，“不过我们不能在沧流城留很久的……”
　　星璇微怔。
　　他竟然忘了，她是要回到原本生活的地方的。
　　她不是属于这里的。
　　苦笑着垒起王蓬絮洗净的碗碟，星璇问她：“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可以跟我说说吗？”
　　“嗯！”王蓬絮开始回忆，“我、煌哥哥还有温姐姐是在水越城里认识的。那时候温姐姐和煌哥哥好像在躲什么人，我们就一直逃到城西河边的一座废屋里暂避。废屋里面就有一个奇怪的法阵，煌哥哥一碰到那个法阵它就自己启动了起来把我们都吸了进去。唔——就是到了这里吧，因为那个封印的力量，我们过不来只能被锁在法阵里，所以我就试着用灵力能不能破开这道封印，然后就撞到你了……”
　　“是他？”星璇若有所思。
　　王蓬絮又想了想：“嗯。煌哥哥说他之前在别的州郡主城里也有见过这样类似的法阵，听长辈们说好像每个主城都会有一个法阵，但是根本没有人能查出它到底是做什么的，被派出去的弟子很多都消失无踪了，煌哥哥原本也是被派来找寻失踪的同门的……然后，我们也是误打误撞才来到沧流城的……”
　　“各座主城都有法阵，而南宫却可以开启……”星璇逐字逐句地分析，“你在法阵中有没有感觉什么异样？”
　　“异样……”王蓬絮思忖片刻，“好像这个法阵可以吸取我的灵力——许多法术都施展不开……”
　　果然！
　　星璇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无缘无故出现在各地，却连接着沧流城的法阵，那法阵的作用只怕根本不是传送那么简单。听王蓬絮的描述，这莫名的法阵想必会吸纳入阵者的灵力修为收归己用！法阵连通于内城封印之间，必定是那人搞的鬼！
　　长此以往吸纳灵力，那么这日渐衰微的封印迟早会被他破开，届时整座沧流外城都会为他所控制！
　　星璇本以为那人这么多年按兵不动，只是介于封印以及外城星璇座下势力——原来他已经布好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借以奇异法阵煽动中原修道之人的好奇与所谓正义感，来滋长自己的能力。若非王蓬絮强行灌入灵力与他相冲，让法阵被迫在封印之间外终止，只怕他们三人也要遭逢噩运。
　　好一个玩弄人心。
　　并且若是他所料未错，在沧流外城中也有一个同样的法阵！
　　“思堂——”星璇凝神念诀，唤出空间密咒。
　　“属下在。”
　　“速往城中查探有无诡秘法阵，记住，尤其是那些荒废无人之地。”星璇语气凝重。
　　思堂大抵也听出了事态的严重性，“是，属下立刻去办。”
　　王蓬絮愣愣地看着星璇，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之间变得这么严肃冷冽——而且，还带着些许无措与惊慌？
　　“发生什么了？”她轻声问。
　　“没什么……城中的一些琐事而已。”星璇不愿向她透露，只能含糊地掩盖过去，“你们有办法可以回去吗？”
　　“我也不知道……”王蓬絮摇了摇头，“温姐姐说沧流城四周皆是封印，根本就出不去，如果没有那样的传送法阵，我们大概只能被困在这里了……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发现自己说到“困”字的时候星璇的神色变了，直觉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解释。
　　星璇自然知道她在解释什么，这是他的心思完全没有办法回转过来，只能随意地点头示意。

　　南宫煌与温慧二人在院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子都没有找到王蓬絮。温慧有些急了，气呼呼地原地跺脚：“小絮到底去哪里了！刚才看那个星璇看小絮的眼神儿就不对，你说小絮会不会给那个星璇抓走了？”
　　“怎么可能！”南宫煌一口否认，“星璇好意收留我们，你怎么能随便怀疑人家。再说我看他是个好人，你就别乱猜了，絮儿说不定是出去了。”
　　“哼，你就不能长点戒心？”
　　就在此时，王蓬絮和星璇两人从走廊绕了出来。两人皆是沉默着，王蓬絮的脸上还挂着阴郁的神色。温慧一看情形不对，立马迎上去一把将王蓬絮拽了回来，狠狠地瞪着星璇。
　　王蓬絮本在想着事情，脚下自然不稳，被温慧这么一拽一拉直直地和她撞在一起，额上被撞得晕红一片。南宫煌猜着温慧要和星璇大吵一架，急忙跟上来反扣住温慧的另一只手，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
　　“温姐姐？煌哥哥？”王蓬絮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你们做什么？”
　　“小絮，你是不是被他欺负了！”温慧依然死死地瞪着星璇。
　　王蓬絮尴尬地瞅了星璇一眼，悻悻地解释：“温姐姐你误会了！我刚才肚子饿了出来找吃的，星璇说这里没有熟食卖，就去厨房烧了一些给我……我们刚刚才出来，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你肚子饿？他烧菜给你吃？”温慧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向王蓬絮。
　　南宫煌无奈地耸耸肩：“我就说你在乱猜吧。不过絮儿，你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找不到你很担心……”
　　“对不起煌哥哥……我忘了……”
　　温慧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向星璇抱拳：“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是我误会你了，我给你道歉。”
　　“你也是关心则乱，没关系。”星璇云淡风轻地说着。
　　南宫煌了解温慧的脾气，这么一来一往她肯定不会再和星璇有什么罅隙了，心中不免一喜，开始笑嘻嘻地打趣儿星璇：“星璇你真不够意思，就给絮儿准备了食物，我和温慧都还饿着呢！”
　　王蓬絮脸上一红，扭捏地看了星璇一眼。
　　星璇并不答话。
　　温慧见王蓬絮一副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里消失掉的样子，佯作恼怒地捶了南宫煌一拳，连声替王蓬絮解围：“你别听他的，星璇送去的饭菜早就进了他的肚了。”
　　“……喂，暴力女，你要不要这样拆我台啊？”
　　温慧这对人对事的态度的变化极快的，既然确定了星璇并无恶意自然要为他说上几句好话。她和南宫煌小吵小闹见怪不怪了，索性懒得搭理他，拉起王蓬絮的手。“小絮，我们去街上逛逛吧？我一路进来瞧着好多奇奇怪怪的妖怪，我们去拿‘洞冥宝镜’偷偷照一照它们的原形怎么样？”
　　“这样……不太好吧？”王蓬絮看向星璇，毕竟他是这里的主人。
　　星璇似乎也有些话想单独说与南宫煌，思虑片刻便点头应下：“城中并非所有都是妖类，若是遇上性情凶恶的妖兽记得避开他们。思堂会在城中巡查，你们若是遇上麻烦，找他便可以了。”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啦。”温慧乐得开心，拉起王蓬絮就走。
　　南宫煌无力地看着这个单纯得有些傻的女人，真是担心她莽撞的性子会给她带来不少麻烦。
　　“南宫。”
　　忽然被人如此严肃地叫了名字，南宫煌神色一紧，肃容道：“啊，是。”
　　“方便的话，随我去主厅可好？”星璇停顿片刻，叹然说，“我有些事想要问你。”

　　星璇一副神色俱凛的模样，南宫煌也隐约感觉到话题的高深莫测，主厅落座后便一言不发，就等着星璇开口。
　　“你知道那个法阵？”
　　南宫煌明白星璇想问的是什么，他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嗯，这些都是我师傅告诉我的。他说大约十八年前，各州郡主城里莫名出现灵异法阵，各城修道术士但凡靠近法阵皆无一人生还，久而久之法阵周围便被划为禁区。我受师傅之名探查法阵之秘，曾受传五灵轮。五灵轮可御天地五灵之力，想必是五灵轮之故与法阵相冲，才让我们得以顺利逃脱。”
　　“每座城……十八年前……”星璇喃喃念着。
　　“我听师傅说过，各城法阵以八卦定位，水越城的法阵便是在巽位。巽位属风，与絮儿的灵力相合，才能轻易冲破封印。”
　　星璇顺着他的意思接话：“你的意思是——唯有五灵相应之人才能冲破封印，否则将永远被封在法阵之中？”
　　“应该是这样。如果师傅猜测无差，如今水越城的法阵已经消失了。”
　　星璇微笑：“听蓬絮说，你们接触法阵是误打误撞。”
　　“呃，这个嘛……”南宫煌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他领了师命与温慧一同往各地打探情报，确实还没有直接销毁法阵的打算。在水越城无意结识了王蓬絮，三人正打算结伴同行，却莫名其妙被城中的官兵追击，声称要活捉他们三人。
　　温慧也不知是怎么了，跟不要命似的拉着他们就跑，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逃到废屋后王蓬絮第一个发现了法阵，他本是提议换个地方再躲的。毕竟被官兵说的好歹还是活捉，落入法阵搞不好连命都要丢掉。
　　可谁想到这追兵来的也够快，里三层外三层将废屋团团围住，让他们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情急之下，南宫煌一手挥在法阵上方，碰巧这只手臂内被封入了五灵轮，法阵刹那间荧光大盛，将他们吸入阵内。
　　此后，便就如星璇所见一般了。
　　“如今你打算怎么办？”星璇问道。
　　“嗯……想办法出城，先去问问师傅的意思。如果真想我猜的那样，那就不如放手一搏将所有城中的法阵销毁干净省得再有人无缘无故丧命。”南宫煌心中盘算着，“只不过师傅说我体质属火灵，温慧是水相，絮儿体质属风，但同时可以御雷电之力——还是差一个人啊。就是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愿不愿意亲自出山啊……”
　　“我可以与你们同行。”
　　“啊那就齐了，再加上你——”南宫煌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你要跟我们一起？”
　　星璇“嗯”了一声。
　　南宫煌惊异地望着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地之力为我操纵，我想我可以帮得上忙。”
　　“不是这个问题……”南宫煌努力研究怎么表达地更清晰，“你要是跟我们一起那沧流城怎么办？先前看你的样子身体好像并不太好，贸然离开真的没有事吗？”
　　星璇失笑。
　　他怎么忽然忘了他的身体需要依赖内城流溢的浊气稳固，根本不可能踏出沧流城一步。浊气与毒素相互滋长，才能防止他身体的腐坏病变——
　　他竟然忘记了，他是个身体已经死了的人。
　　真是可笑啊……
　　若是加重毒物的剂量，或许可以抵消一部分浊气的作用，但毒发之苦，本已微弱到不可觉察的五感肯能会彻底丧失坏死，就连生命也会逐渐被吞噬殆尽……
　　这样的代价，值得吗？
　　法阵的破坏那人不可能不作反应，以他的能耐，这一路他们必然凶险倍增——南宫煌，王蓬絮……他能坐视不理吗？
　　他活着的目的，不就是毁灭那个人吗？
　　还犹豫什么？

　　“小絮，你好像很不开心。”温慧刚刚照了几只妖怪，发现并无什么稀奇，一下子也没了兴趣，随意在城里转了几条街就和王蓬絮一起回了星璇的府上。她们坐在温慧的屋子里闲聊，可王蓬絮却一直闷闷不乐不愿说话的样子。
　　王蓬絮并不答话，只是无意识地咬着下唇。
　　“唔，我猜猜——”温慧明媚的眸子灵活地转了好几个圈儿，异样的流光随眼波荡漾，“你该不会——是因为星璇吧？”
　　王蓬絮的身子忽然颤抖了一下。
　　“咦？我猜对啦？”温慧眨了眨眼。
　　“温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王蓬絮无力地解释，“星璇他……中了一种很深的毒，那种毒和这里的浊气相辅相成，愈加严重。长此以往，如果不尽快解毒的话，恐怕会未及生命。”
　　温慧傻了眼：“不会吧……你怎么知道的？”
　　“我……”王蓬絮并不想坦白自己的身份，顿了许久这才说道，“我会解毒……还有一些医术……”
　　“哦！这样啊！”温慧果然是单纯好骗的，就这么毫无说服力的理由也照单全收，“那他该怎么办？有没有办法治啊？”
　　王蓬絮淡淡地说：“我在城里发现很多‘鬼藿草’，可以抑制毒性。城里几乎每个角落都有这种草……”可偏偏，星璇的府上没有。
　　就连可以为他集纳灵力调息养气的花草也没有。
　　他是故意的吧。
　　想及如此，她忽然觉得很难受。
　　她帮不了他。
　　“那我们就给他采些来啊！”温慧向来热血心肠说到做到，“不过你说只能抑制不能根除啊……有没有什么办法彻底治愈呢？身上带着毒一定很痛苦吧……”
　　“嗯……很痛苦的……”王蓬絮默默地闭上眼睛，“如果离开那股浊气，我还有办法可以缓和他的病情……可他离不开沧流城，就算我暂时压下了毒性，它也随时随地会反复发作……”
　　温慧也皱起了眉：“所以他现在这样是根本没有办法？”
　　“对……没有办法。”
　　她觉得胸口很闷。
　　那个笑起来会异常温柔的人——为什么她什么都帮不了他。
　　“你回来了？”南宫煌忽地推开屋门，“咦，絮儿也在啊，正好。”
　　“什么正好？”温慧瞥了他一眼，“进屋都不敲门，男女有别你知道不？”
　　南宫煌笑呵呵地摸了摸下巴：“暴力女你哪里像个女人了？”
　　“你——”温慧狠狠瞪他一眼，“那小絮总是了吧？看你还怎么狡辩！”
　　“啊，哈哈，不说这个说正事。”南宫煌清了清嗓子，“刚才我和星璇商量过了，那个法阵里恐怕有很大的文章。我决定先回去跟师傅研究一下，如果跟我和星璇所想无差的话，以后他就要和我们一起行动来破开这些法阵了。”
　　王蓬絮惊怔地从座椅上站起：“你说他要和我们一起？”
　　“嗯，不过也得跟师傅确定一下才行。”南宫煌想了想，“我本来以为星璇是离不开沧流城的，不过他说法阵既然可以将我们传入沧流城，自然可以让他来去自如。不过啊，我看他脸色一直都不太好，你说我们到底要不要让他跟我们一起啊？”
　　“当然要啊！”温慧立刻道，“离开这种鬼地方才对他有好处呢。啊，不要跟星璇说我刚才说的话啊……我不是说这里不好，只是这里老是有一种压抑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南宫煌笑她：“你一向心直口快，下次说不准自己就给说出来了。”
　　王蓬絮不可思议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心中有千言万语想找人倾诉。南宫煌与温慧正笑闹着并没有管她，她忽然飞快地跑出了屋子，直直往主厅奔去。
　　却无意间撞见了星璇与思堂的谈话。
　　“城南枯井？我知道了。”
　　“首领，你非去不可？”思堂的语气是明显了的咬牙切齿。
　　星璇很坚持：“事关重大，我必须要去。”
　　“就为了那几个人？”思堂愤愤不平，“内外城界进来动荡不安，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离城？你的身子又能受得了？”
　　“我自己清楚，你不必担心。”星璇摇头，“城中事由就交给你了。若是南宫所言非虚，我此行也可以探查那人底细一二。”
　　“他很危险！你一个人不行！我陪你一起！”
　　星璇皱起眉：“你也离开那沧流城怎么办？你知我一向有分寸，还要我多说么？”
　　“那就让那个女人帮你……”
　　“思堂！不得再提此事！”星璇眸光微冷，“这是命令。”
　　“……是，属下遵命。”
　　思堂气愤地转过身子正欲离开，恰好撞上正在站门外等候的王蓬絮的视线。被发现的王蓬絮显得甚是慌乱，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视线下移，愣愣地盯着地面。见思堂停在原地，星璇也几步跟了上来，看见王蓬絮的神情，不由轻轻对着思堂低喝一句：“不要冲动。”
　　“哼。”
　　思堂知道星璇是要保护这个女人到底了，心中不屑地扫视她上下，侧了身便穿过走廊离开了星璇的府邸。
　　“我不是故意的要听的……我只是……”王蓬絮支支吾吾地解释，“煌哥哥说你要跟我们一起走，是真的吗？”
　　“嗯，怎么了？”星璇笑道。
　　“所以我们是朋友了，是吗？”
　　“对。”
　　王蓬絮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你以后可以不要再拒绝我了吗？”
　　星璇愣住：“什么？”
　　“可以答应我吗？”
　　星璇望着她的眼眸，其中斟满了期盼与想望，隐约的水光泄露了主人胆怯而又充满希望的神色。如灿烂的星光，照亮他心底无边的漆黑深夜。
　　他，好像再也没有办法拒绝她了呢。
　　“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