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相思》魂绕江南

2、【二】谦谦君子

　　玻璃进来时，我正摩挲着茶盏出神。她唤了两三声，我方才回过神。
　　玻璃不无担忧的说：“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小姐以后再想拒绝那些莽夫可是难了。”
　　我淡淡一哂：“何难之有，大不了吃一枪子儿。”
　　“小姐！”玻璃吃了一惊。
　　我揉揉额角，抚慰她：“逗你的，我自有分寸。”
　　半晌无语。
　　屋子里静默非常。玻璃忽然好奇道：“沈先生见小姐所为何事啊？”
　　我眯了眸子，声音懒懒：“说是素闻我名，明日便启程去前线，虽不惧马革裹尸，却很想见我一面，看看我是个怎样的人物，得临安城里口耳相传。”
　　玻璃掩唇而笑：“咱们姑娘必不会让他失望。想必他对姑娘印象肯定很深。”
　　这丫头。
　　我淡淡一哂，不去理她。
　　屋子里越发静默。玻璃只道我闭目养神，便轻手轻脚下去了。待得关门声响起，我才惶然睁开眼睛。
　　方才不知为何，眼前总是浮现出那对蔚蓝的眸子，蕴了层层叠叠的山水，让人恍惚不已。
　　我想起方才玻璃说的话，不禁怔怔然。到底谁给谁的印象更深刻呢？
　　重新闭了眼睛，这次不一会儿便睡过去了。
　　翌日清晨。
　　玻璃送来报纸，我漫不经心的翻开，目光却瞬间被吸引住。
　　头版头条，整个版面，报道的是一件事情。临安与沧州开战。
　　临安军阀戌大帅派手下沈静轩将军先行，预计四天可到前线。
　　我的目光久久落在那副几乎占了一半版面的黑白照片。沈静轩骑在马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向前挥去。整个人于昨日的儒雅之外，更添了些许英气。那双蔚蓝的眸子坚毅的看着前方，无畏勇敢。
　　这才记起，昨日他说的将赴前线。临安沧州是中原两大战略要地，谁拿下了，谁就可占据半壁江山称王称霸。尤其对于临安城来讲，拿下沧州，便可进而直下江南富庶之地，戌大帅已不是一次赞江南杭州风光秀美，上海又是如何繁华。如今两城开战，势必不同一般小战。只怕这战役，会打的艰苦卓绝。
　　心里忽的隐隐担忧，这蔚蓝眸子的男人，会不会一去不反了？
　　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报纸上的面容。玻璃瞧见了，问道：“姑娘怎么心神不宁的？”
　　我反应过来，面上装的一派波澜不惊：“哦，瞧见又要打仗了，只怕这次又得多少人埋骨青山，不归故园。”
　　玻璃面容也黯淡下来，叹了口气：“这混战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她搁下茶水，目光忽的落在我方才放下的报纸上，不由得惊呼：“这不是昨日来的沈先生吗？”
　　我点点头，啜着茶。
　　“这样好一个儿郎，”玻璃游戏惋惜道，“可惜了啊。”
　　“可惜什么？”我心中一动，但还是分外淡定。
　　“姑娘竟是不知？他还未娶妻呢，这若是……”玻璃顿了下，“那岂不是连个骨血也没有？”
　　“是可惜了……”

　　自打开战，这城里萧条了许多。因此我虽为沈静轩坏了规矩，却也没人来找我麻烦。这多事之秋，那干大小军阀且顾着战事，因此我这芙蕖小筑也冷清下来。
　　日长无趣，数着日子慢慢的过，一个月竟也熬过去了。
　　再见沈静轩，已是一个月后。
　　那日我赏花归来，见门开着，不由得疑惑。慢慢走近，竟发现屋中背对门口负手而立一人。那人长身玉立，器宇轩昂，只是周身给人一股风尘劳顿、辛苦疲乏之感。
　　沈静轩。
　　内心里笃定是他，即使没有看到他的模样。
　　这时，他转过身来，看着我，眉眼温文，眼里含笑：“沉姑娘，叨扰了。”
　　我摆摆手，心里却微微乱了跳动的节奏。玻璃这时奉茶上来，见我便道：“小姐，是我做主让沈先生上来的……”
　　“无妨，下去吧。”
　　沈静轩依旧含笑，只是带了些歉意：“抱歉，无意冒犯小姐闺房，只是楼下有些吵闹，沈某素来喜静，玻璃姑娘才……”
　　“不碍事。”我打断他的话，示意他坐，又亲手为他斟了茶水。
　　一时间，室内静默，只听见茶水落入杯中的声音。
　　“昨日看报纸，沈先生此次征战大胜，真是可喜可贺。”我拾起话头。
　　“惭愧，是百万将士浴血奋战，却让沈某抢了风头。”他敛了笑容，肃然道。
　　往日里来我这小筑的也有那自言甚谦之人，只是看起来总那么虚伪，怀了隐忍不住的自大。可沈静轩说这话时，却让我感觉到真诚。
　　他的谦虚是真诚的，他的惭愧也是真正的惭愧。
　　谦谦君子，一时间，我竟想到这个。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