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相思》魂绕江南

3、【三】雪泥鸿爪

　　此后数十日，沈静轩日日来我这小筑做客。
　　或是一壶香茗对酌，或是一盘棋局半日闲，我与他之间的相处，总是安静的。不同与往日的草莽豪强的粗俗，他有君子之风。
　　一日，我与他对弈。我执黑子落定，沈静轩认真看了会子，看向我时，眉眼中全是赞赏的笑意：“沉小姐好棋艺，沈某甘拜下风。”
　　蔚蓝的眸子看过来，我一时竟被吸引了。心神恍惚了下，我面上强作镇定：“沈先生过奖了。只是你我也算熟识，相交虽不过数日，但古人也有那子期伯牙一见成知音，如今虽不敢自比于先贤，可我心底瞧着沈先生也是亲近的。先生若不嫌弃，便叫我雪鸿，我亦唤沈大哥，如何？”
　　“雪鸿，”沈静轩喃喃轻念。我只觉得自己的名字在他的舌尖绕了几转然后逸出，竟是说不出的缠绵，心跳于是越发的紊乱。
　　“即是小姐不弃，我就担了这大哥之名。”他爽朗笑开。
　　过了一会儿，他忽的好奇开口：“雪鸿你的名字倒是别致，不同于一般姑娘。”
　　“哦？是特别难听？”我忍不住逗他。
　　“不是，”他微微红了脸，忙解释，“是……特别情致。莺莺燕燕之类，难□□俗。”
　　我顿了顿，道：“这名字，取自子瞻的诗句。”
　　他恍然：“可是那首？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末了，他微微蹙眉：“何必如此忧伤？”
　　我垂首看着修剪得恰到好处的指尖，淡淡一哂：“谁知道呢？”
　　说完后，我才发现自己这话着实突兀。沈静轩静坐，我却也不想解释什么，思量着若是如此枯坐未免尴尬无趣，便起身坐在筝前奏一曲山高水长，情思渺渺。

　　沈静轩日日来我这小筑闲坐，吃茶听曲，或是偶尔与我闲聊。也亏得他的身份摆在那里，竟也无人来我这里相扰。想来也是，一名将军，谁敢上前造次。
　　又是娴静的一日，今日沈静轩似乎兴致很高，说是歼灭了一队扰人的流寇，对沧州的征战也提上日程，这次必能一举歼灭敌军。
　　彼时，我正捧了一盏香茶浅啜。香茶雾气袅袅，有些烫口。我一时不察，唇舌被烫到，疼痛难忍之下竟松了茶盏。
　　茶盏摔碎在地上，我恍如未觉。只一径的发呆，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锃亮的皮鞋，我才恍惚的抬头看去。
　　沈静轩。
　　我眯了眯眸。
　　“怎么了？”沈静轩眉头微微皱起，眼中带了些许担忧，“雪鸿有心事？”
　　“没有。”我笑着迎上他的目光，“茶盏太烫，拿不稳。瞧，手都烫红了。”
　　我伸出手给他瞧手上的红肿。
　　他的眉愈发皱的紧，忽的四处打量一下，然后自屋角处端过一盆冷水，捉住我的手便往里面放去。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回抽去。
　　他愣了下，抬头看我：“唐突小姐了，只是这红肿还需立即冰镇下。”
　　他的目光如此平静，我的手反而不知该往哪里放去，呆呆的放在半空中。
　　他重又握住我的手放入盆中。
　　那水本是我嫌秋日干燥,嘱咐玻璃放于屋中增添湿气。现在已是秋日，水一阵阵凉意泛涌，然而他握住我的手的地方却仿佛是有炭火烤灼般滚烫。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着我。我吃不准他的目光里有什么，却是一阵阵的心慌意乱，便垂下眸子避开他的目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端走水盆。我的手湿淋淋的，悬在半空晾着。他拿了帕子，蹲在我身前执起我的手认真的擦拭。
　　我猝不及防，被他的眸光直直撞入眼底，呼吸不由得一滞，心不受控制地胡乱跳动起来。
　　他蔚蓝的眸子愈发深沉。

　　入夜，我翻来覆去难成眠。
　　眼前总是看到一个人，他眉目疏朗，面容俊秀。
　　“以我临安今日之兵力，拿下沧州也不是空口白话。沧州攻下，一路南下，一统华夏之路便好走许多，这军阀割据混乱的时日也就快结束了。”
　　我仿佛又听见他的激昂之言，又看到他说这话时坚毅的目光和强忍激动的模样。那样的他，睥睨天下，让人只能仰视。
　　虽然这临安城最大的是戌司令，可谁不知道，这位年轻有为的沈将军是他打江山的最大助力呢！他的谋略英勇，比起戌司令，恐怕还要在其之上。
　　我心里竟因此而隐隐骄傲起来。
　　可是……
　　我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