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相思》魂绕江南

1、【一】惊艳时光

　　“旧上海的十里洋场，总是繁华处处，烟火迷离。”
　　一九八零年的春天，我在烟雨杭州静静讲诉那年那月的故事，身旁环了一群儿孙。
　　垂眸看着自己手上的老年斑，我恍然笑叹原来没有你的这几十年来，也不是很难熬，岁月忽已已，就是这个意思了。而现在，我终于要去找你了。
　　恍惚中，我好向又看见了你，静轩。

　　【一】
　　静轩，沈静轩。
　　我阖了眼帘，身子软软的半靠在美人榻上，口中喃喃出声，反复品味这个名字。
　　一旁的丫头玻璃斟了茶水送上来，说：“我去给姑娘回了他，今日不是会客日。”
　　她是知道我的规矩的，一周里七日有六日是不见客，多少大小权贵军阀头子也不能打破我这规矩。
　　玻璃说着，便要离去。
　　“慢，”我缓缓道，仍是阖着眼，“去，把沈先生请到我这小筑来。”
　　玻璃的声音里带了明显的不解：“姑娘，这是为何？”
　　“叫你去就去。”我声音懒洋洋的。
　　“可是，若是坏了规矩……”玻璃犹豫着。
　　我知她这是为我好。往日里来我这留香小筑的男子非富即贵，或是枪杆子在手。要拒绝这些强势的人，全凭规矩，为谁也不能破的规矩，今日若不是会客日，便是杀了我，我雪鸿也断不会见他。多少次有那草莽之辈将黑洞洞的枪口抵在我额上，逼我为他们唱曲作陪，其时我手心的冷汗早已浸湿了胭脂色的帕子，却仍是不肯低头。我知若是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日日下去，如此挥之即来，我沉雪鸿便不会被人看的重了。这乱世，若我不看重自己，还有谁会看重；若我不看重自己，又何异于被人轻薄践踏？
　　规矩一旦被坏，日后便很难堵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的口。只是今日……
　　“我自有我的考量”。
　　玻璃见我如此固执，便不再说什么。

　　不多时，半掩的门外传来了玻璃熟悉的声音：“姑娘，沈先生到了。”
　　我平复一下心跳，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抚了抚身上的衣褶，扬声：“让先生进来。”
　　门扉被大大推开，从我的角度，恰能看到门外那一重薄薄的烟雨，和携着些许银丝带着淡淡湿气的沈静轩。
　　我本是装作了淡然的模样，要把自己不经意的回眸落入他的眼中。我知晓自己的美丽，那无意回眸的楚楚模样也练了千遍万遍，只求一击即中，纵不至于迷倒他，也先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却不想，先怔住的人，是我。
　　隔了层层叠叠的珠帘，那个眉目疏朗的男子望过来。这么久过去了，我只记得，他的眼睛是淡淡的蔚蓝，仿佛蕴了层层叠叠的山水。这个烟雨迷蒙的天气里，我忽的有些眩晕。
　　“沉小姐安好。”他微微鞠躬，做足了西式的礼仪。
　　连声音也是沉稳尔雅，带了些许醇厚。我忽的想起家里还藏着一坛陈年酒酿，据说醇香无比。我很好奇，到底是醇酒醉人呢，还是他的嗓音更醉人。
　　我稳了稳心神，站起身来，素手撩珠帘，朱唇微启：“沈先生请坐。”
　　玻璃一时还没有上来茶，我便微笑攀谈：“沈先生不是东方人？眼睛的颜色真是好看呢。”
　　话一出口，我便有些懊悔，这话真是唐突。可能是被那抹蔚蓝晃了心神。我忙道：“真是失礼了。”
　　他的面上始终是温文的笑容。此刻唯一摆手，醇厚的嗓音在室内流淌：“不妨。我是混血，带了四分之一大不列颠血统，可生在民国，所见所闻，莫不与民国息息相关，此番留学归来，竟是我第一次去不列颠。”
　　我本是漫不经心的听着，可谁知，这番话竟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玻璃上了茶来，我挥手退了她，亲手斟茶。隔着氤氲的雾气，我笑吟吟地：“乡野小茶，不比龙井云雾，却也别有风味，先生且品。”
　　他端起茶盏，慢慢品酌。良久，方搁下茶盏，眉眼全是认真：“果然风味独特，清香中带一丝甘甜，小姐雅人。”

　　身旁有个小孙女忽然悄声低语，奶奶与沈……爷爷的相遇，不就是那句话——惊艳了时光？
　　我点点头。
　　静轩他，也这样评价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