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渺云烟》别恋薇安

10、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也许，真的该离开了。
　　楚一灵好不容易把端木林舒拉出深潭，才发觉，眼前竟是不识之境。行了许久才见着几椽破屋，门前种着蓬勃的向日葵。竹帘撩起，厅堂里，两个简单小菜，便让两个落魄人饱餐一顿，盘膝而坐的老太太，安详盯着他们。
　　“感激婆婆您收留我们。”端木林舒向老妪微笑点头致意。神舍的仙子俱颇有几分亲和大气，旁的人往往是不忍抗拒。老妪只是笑着，如千年作的古木，透着诚挚的善，却不曾开口，当然，那是因为她根本便无法说话。
　　他们简单地拾掇，日以向晚，不得已又借宿一宿。
　　爱上一个男子，却不愿放手一博，不知是爱得不够深厚，抑或是她，仍旧还太过自私。
　　端木林舒仍记着的。
　　初遇时，他在救人，从危楼纵身越下怀中拥着那仗剑女子，被救的非是他人，是凌岚之妹呵。他与凌茵决不是素昧平生，但这再见已然逾越十年，他不识得她，自然她也是不识得他的。天山下来的女弟子就仿佛那山顶上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毫无顾忌的洒脱，夺了江湖恶人的大刀，惹了一身困扰。
　　楚一灵只是微微一笑，长剑出鞘就制住那些坏家伙，那时的端木林舒不过在旁边端详，凑个人气罢了，顺手给了他背后玩暗器的粗鄙人留下三分颜色。
　　楚一灵回首，那里是那万卷山庄里眉目冷峭的木讷阔少，却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佳公子，她不过点头一笑，转身已没入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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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倚栏轻叹，把愁怨用浅薄的表象掩住，眼前，西斜暮阳下，楚一灵领着哑妪养着的男孩子戏耍，全然不及挂忧虑。罢，他纷繁忧虑几多，倒不如在今日一并抛却。快意江湖一回又如何？
　　他人谓我太轻狂。
　　我云罢，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入夜，楚一灵独自躺在广袤原野，合眼，断断续续的声音回荡——
　　“你知道楚氏立足江湖多少年了么？足足三百年呵，整个楚氏是一棵大树，而你，作为惟一的继承人，只可以竭尽权力去养护这棵树，而不是把它连根拔起……”
　　“只有凌岚才是你的正妻，那以后，你有多少妾室，有多少情人，都是你自己的事……”
　　“你必须拿到《御心诀》，焚了它也好，碎了它也罢，主宰天下的永远是男子，宁心神舍那群道姑凭什么获得与男人等价的力量……”
　　他的父亲逼视他的眼，字字逼人，可他总归不是凌展恒，总归不可以委曲求全。
　　窸窣，是极轻的声响，但他仍察觉到，睫毛不经意打了颤，来的人仿是飘的，来复又想归，他一把扯住那单薄袖袂，“不要走，陪陪我。”不曾开眼，凭感觉便知道那是心心念念的人儿。
　　端木林舒在他身边躺下，侧着，对着他的面庞。呵气如兰。
　　不知他何时睁眼，就那么静静地，“你看，天上有好多星星，”又忆起那些事儿，浓重地叹息，“年幼时父亲对我说，只要踏平天下武林，那所有的星星便悉数归我囊中。”
　　端木林舒笑得极浅，“可是，你有想过么，你要那么多星星又作甚？”
　　楚一灵没有多言，“是啊，失去最想要的，就算天下在手，也不过孤家寡人一个。”
　　她只是伴着他，做他一夜名登。世家子弟多纨绔，余下心清如镜者确实注定要背负一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抛下心之所向，在力量与制约的江湖抵死拼抢，实则是，掌心一无所有的悲凉……
　　这，亦恐怕是他的写照罢。

　　天朦胧之色。端木林舒已醒，侧倚凭栏，夜不安眠素来少觉不知何日成了习惯的，总做些杂事抑或静静坐着，任脑子里飘过各种念头，她犹自守着自己的清心寡欲。
　　微弱橘色的天边，原野广袤。有一轮影子渐渐明晰，归云苏立于山峰远眺，凭着汗珠黏着青丝，衣衫因汗湿略显出玲珑的曲线，在天地间，她浑然天成般骄傲睥睨，是一番绝佳的恣意姿态。
　　见到几椽茅屋，归云苏沿着平缓的山路奔跑。
　　端木林舒起身来，仿若也是见着了她，眼眸不离那白影须臾。
　　“舒姊！”归云苏不含糊地直接扑向她。
　　“阿苏！”林舒捧住她地面，“怎么会是你呢？真的是阿苏！”
　　“真的是阿苏，”归云苏嬉笑得眉目成线。并不是素日见人都只是用眼角一瞥便拂袖而去的归云苏呵。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端木林舒不经意地偏首。
　　“连灼烈带我来的啊？”归云苏朝她偏首的方向仰头，那树的枝丫上，他不知何时已饮过一坛美酒，冷眼等待这双喜悦中的姊妹把他邀请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