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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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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曾然被月光照的遍体生凉,午后温泉的暖气此刻竟都风流云散,连一丝暖意都带不来。
他抬起双臂抱着自己,在院中寻着来时住的那间偏屋,好容易寻得,却发现门上挂着锁。
曾然感叹道:“捡了我回去,又扔了我出来,捡回去扔出来捡回去又扔出来。”
他边说边前后晃着身子,作出被捡到又被扔出的姿态。
身后有人道:“你希望被捡着还是被扔?”
曾然保持着朝前倾地姿势,呐呐道:“那要看是谁捡了我啊。”
李浮海从屋侧走出,眼眸在月色下显得深邃幽黑。
曾然跑到他身边,一肚子的话梗成一句:“你住的那屋子大吗?”
李浮海道:“你觉得呢?”
曾然咧嘴笑道:“我不占地方。”
李浮海径自朝前走去,曾然厚着脸皮跟过去。
两人来至一间带厅厢房,靠外书房,靠内卧房。书房内摆放了几件龙飞凤舞的字,以及几件陶瓷玉器。
曾然关了门,便自顾自将湿哒哒的衣服脱了,搭在木椅上晾着。
李浮海则是携了书架上的棋罐,悠然坐上棋桌,开始交替落子。
气氛和谐,但却是冷的。
曾然莫名有些焦躁,几步走过去,却又停在离棋桌一米的地方。
“相爷。”他试探道。
李浮海黑子夹在双指中,侧头望他。
曾然扑过去道:“相爷!”
李浮海身子一侧,曾然扑花了满桌的黑白棋。
棋子噼里啪啦在地面上弹跳起来,发出高低不同的音律。
曾然被吸引过去,忘了打乱棋局的愧疚,仰头就问:“这棋子怎么会唱歌?”
李浮海道:“重量不同,发出的音律也不同。”
曾然俯身捡棋,心中忘却的思绪顿时潮水般涌现心头。
李浮海在他头顶上道:“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曾然捧着两手的棋子,抬头道:“你来这做什么?”
李浮海道:“摄政的朝旋和的朝,上哪个都一样。”
曾然道:“既然上哪个都一样为什么非要到这里来?”
李浮海就这他手中的棋子开始圆桌上的弃棋,圆润的指尖划过他手心。
曾然见他不答,一屁股坐在对面,追问道:“是不是我大哥托你照顾我了?”
李浮海将废子一颗一颗拿下,淡淡道:“花非花,木非木。”
曾然颓然道:“我真的不擅长对暗号。”
李浮海淡笑,抬头望他道:“就算曾酩托我照顾,也不是照顾你。”
曾然心虚地眨眼,摇头表示不解。
“他让我照顾的是曾家二少爷,曾然。”
“嗯,曾家二少爷,我。”曾然双手做出二的数字,在脸侧晃动。
李浮海道:“就算我知道你不是,我仍是来了,这便足够了。”
曾然脑袋转不过弯,消化了足足一分钟,心中鼓动一阵,才道:“我就是问你为什么嘛。”
李浮海道:“我想泡温泉。”
曾然还想说什么,李浮海已收了棋朝卧房走去。
他趴在棋桌上反复咀嚼刚刚的对话,有模有样地学着道:“就算我知道你不是,我仍是来了,这便足够了。”
房中寂静,卧房内已熄了灯,曾然盯着那片黑暗发呆,心中浮泛着各种莫须有的念头,直到倦了困了,便就着棋桌埋着脑袋睡去了。
二月天入夜,仍是寒气逼人,他脱了湿衣服,光着上身趴在玉质的棋桌上,不多久就打着寒颤醒来,发现书房的油灯已燃尽。他支起身子轻手轻脚朝座椅走去,伸手摸来已干了大半的衣服套在身上还觉体寒,只得缩在椅子上,反复搓着手臂想获取些许温暖。
再醒来时月亮落了山,太阳还未来,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曾然惊喜的发现自己有些热,于是舒展开身体撑着懒腰。
卧房已点了灯,透出橘黄色的光亮。
曾然声音沙哑道:“相爷起床了?”
话间,已东倒西歪地走到门口。
李浮海半靠在床榻上,手中握了一本书,见他过来,将书放了道:“你说梦话了。”
曾然惊道:“说什么了?”
李浮海道:“你喊了数遍‘开空调’,然后又大喊‘温度调太高了,热’。”
曾然抓脑袋道:“哦,睡前觉得冷了些,现在倒是全身热乎乎的。”
他脸色涨红,眼睛在微光下发着亮,现出极亢奋的模样。
李浮海眯起眼道:“你摸自己的额头。”
曾然抬手去摸,摸完对他道:“摸了。”
“烫不烫?”
曾然茫然道:“摸不出温度,我手也是热的。”
李浮海道:“过来。”
曾然依言过去,就见李浮海伸手过来,用手背触了他的额头一下。
“去找旋和说你病了,要看大夫。”
“哦。”曾然往回走了几步,又道,“旋和会说‘正好,把你泡化了就成了玉玺了’。”
李浮海拿了床头挂着的外袍,边下床边道:“你还知道怕。”
曾然呆呆道:“不是很怕。”
那边李浮海已放平的软枕道:“躺上来。”
曾然受宠若惊,踌躇道:“那怎么好意思……”
李浮海面无表情望过去,“先把你的笑容遮住会更有说服力。”
曾然嘿嘿笑了几声,一溜爬上床,丝被光滑柔软,带着隐约的热气。
他发热,便伸手将被子推到一边。
李浮海皱眉道:“嗯?”
曾然委委屈屈道:“很热。”
两人对持一阵,曾然败下阵来,抓了被子胡乱盖在身上,却仍是露了大半的腿,大半的胸口。
李浮海似乎懒得再管,独自走出卧房。
窗外一阵白光,接着响雷便落下。
片刻,曾然光着脚丫裹着被子跑出来道:“把空调关了!打雷了!”
李浮海:“……”
曾然双目呆滞,只紧紧抱着被子,似乎望进了另一个时空。
李浮海搁下笔,起身来至来身边道:“没开空调。”
曾然皱眉道:“那怎么这么冷……”
李浮海将手心搭在他额上,顿觉滚烫得要命。
“去床上躺着就不冷了。”
曾然哦了一声,乖乖裹着被子回房爬上床。
李浮海回到桌前,将药方写完,交至王府厨房。
厨房此时已迎着天光开始准备早膳,李浮海交待道:“药煎至七分再加五分热水,反复两次便可。”
小厮领了单子,急忙去做了。
李浮海回到屋中,曾然已迷迷糊糊睡去了,双手双脚将被子夹住抱着,没有盖住丝毫。他叹了口气,将被子从其怀中扯出,为他盖好了。
房门被敲响。
李浮海慢吞吞走出卧房,将门轻声关了,才去开门。
门外旭日已然升起,暖光勾勒出门口两人的轮廓。
李浮海堵在门口道:“两位起的甚早。”
旋和道:“彼此彼此。”
李浮海冷漠道:“是吗。”
旋和道:“不请我们进去坐?”
李浮海道:“有事?”
旋和肃容道:“看见今早的雷了吗?”
李浮海让出道来,“没有。”
旋和装作未听见,踏进屋缓缓道:“那不是雷,是烟花。”
李浮海哦了一声,旋和又道:“摄政带军入天府,在天府边界燃烟花宣战。”
李浮海抬眼道:“你手里不是有大内侍卫总领吴弃,何惧之有?”
吴弃正夸过门槛,一脸菜色道:“无兵之帅罢了,相爷谬赞啊。”
旋和道:“李相可有良策?”
李浮海道:“无策之相,旋王过望。”
吴弃道:“摄政手里有有小神童崇宴,但据说崇宴作战前都会将计策与李相和盘托出并加以商议整合。”
李浮海道:“你认为他此次也将计划于我和盘托出了?”
吴弃默然道:“我又不是傻子。”
旋和打断两人道:“我需要迅速组建一支能战的军队,这件事想请吴总领与李相一同办妥。军队人数控制在一百上下,能在三日内上战场,同时第二批军队也要开始召集,尽量招精兵,人数五十,六日内补上战场,第三批一百,十日内作为后援再上。”
李浮海取了张宣纸,边落笔边问:“摄政手下带兵多少?”
吴弃道:“初步消息是,崇宴为将,骑兵大概一百,步兵一百,弓兵五十,都是精兵。”
旋和道:“摄政手下多良将,本王也不乏能人异士,他倒真觉得区区二百五精兵就能打垮。”
李浮海搁笔,将纸上墨吹干,“将此告示贴在显眼地段。”
吴弃拿过告示念到:“招兵买马……”
旋和插进来道:“曾酩是真死还是假亡,有线索了吗?”
吴弃道:“还未有动静,如果是假的,倒真是消失得彻底了。”
旋和道:“小皇帝在曾家藏了大把的珍奇玩意,他倒是一个都没留下,全带到地府去了。”
吴弃嘿嘿笑道:“不是留了个珍奇的小少爷。”
李浮海抬眼望他,淡淡道:“告示早贴一刻,兵便多招一个。”
旋和挥手道:“快去贴。”
吴弃只得捧了告示匆匆走了。
他前脚刚走,旋和就开口道:“你可知真玉玺在何处?”
李浮海道:“曾家。”
旋和别有深意道:“是曾家,还是曾家之人?”
李浮海在纸上落下三横一竖,“若要称王,又何须多这一点。”
旋和垂眼望着纸上的“王”字,冷笑道:“你何必如此护他,我不会将他如何。”
李浮海望了一眼卧房道:“他胆子小,怕被泡化了。”
旋和面色不善道:“他倒是什么都跟你说。”
卧房内传来声音道:“哥,我要喝水……”
李浮海起身推开门,见曾然乖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茫然的望着床顶。
曾然听到动静,朝他望过来,眼内水光潋滟。
李浮海在桌上倒了杯茶,边问:“是冷还是热?”
曾然正要回答,屋外旋和已踏了进来,他肩膀一缩,双手将被子提至头顶,将脑袋盖了个严实。
旋和黑着脸道:“他为何在此?”
李浮海扯下曾然的被子道:“捡回来的。”
曾然露出流浪猫一般的神情,只露出水汪汪的双眼望着他。
李浮海道:“你想用眼睛喝水?”
曾然勉为其难将被子压下,露出嘴来。
李浮海将茶杯搁在他胸前,就听旋和道:“起来,回屋去。”
曾然双手捧着水咕噜噜灌着,喝罢才道:“我那屋锁着,我才进不去。”
旋和表情稍缓和些,对他道“去我屋中。”
曾然马上道:“不。”
李浮海望着旋和又变黑的脸道:“他病了。”
旋和冷冷道:“这里不是医馆。”
曾然道:“你屋里也不是。”
屋外有人敲门道:“相爷,您吩咐要煎的药好了。”
李浮海叫他端了药进来,对曾然道:“喝药。”
曾然道:“喝水喝饱了。”
李浮海冷着脸对刚端药进来的小厮道:“端出去泼了罢。”
曾然急道:“泼我嘴里,啊。”
小厮踌躇地看着他大张的嘴。
旋和突然道:“泼。”
李浮海道:“放桌上吧。”
小厮更加踌躇,急出满头虚汗。
曾然转着眼珠在两人间望来望去,伸手道:“放我手上,我自己泼吧。”
小厮如释重负,将药给了他。
曾然捧着药,伸舌头试探地舔了一口,发现不苦还甜,喜滋滋地喝了个精光。
旋和道:“你不是说饱得喝不下了?”
曾然道:“突然又长出了个胃来。”
旋和道:“正好,一同用早膳去。”
李浮海道:“风寒发热,喝粥比较好。”
旋和转头对端药进来的小厮道:“今日早膳改成瘦肉粥。”
小厮诚惶诚恐,领命离开。
曾然认命般从床上爬起,磨磨蹭蹭与二人一同去了主饭厅。
粥喝了一半,有人闯入道:“吴总领称告示一贴,就有数百人竞相投名,特请旋王爷到现场一看。”
旋和转头对李浮海道:“相爷同我一道去吧。”
李浮海放下碗同他一并离开,桌上余下曾然岳中天二人相对无言。
岳中天笑道:“不知旋王为何突然想喝粥了,所幸味道清淡适口,很是舒心。”
曾然道:“嗯,呵呵。”
岳中天尴尬道:“我用好了,曾二少慢用。”
曾然转着眼珠子望着岳中天走远,眼光正要收,又正巧望见顺风千里二人从门口走进来。
千里望见曾然一人坐在桌上,隔着距离嚷道:“爷怎么和旋王爷一起出去了?你一个人留在这?”
曾然听了他的话,故作委屈地瘪着嘴道:“嗯,他们丢下我了。”
千里道:“他们做什么去了?”
两人不紧不慢走到厅内来,顺风望了一眼曾然手里捧着的半碗粥道:“堂堂旋王府大早上就开始吃粥,啧啧啧。”
曾然未理会他,对着千里道:“不知道,有人跑来说什么相爷的告示贴了,来了很多人,让他们去现场看看。”
千里来了兴趣道:“告示?咱们爷写的?”
顺风也凑上来道:“都写了些什么金玉良言?”
曾然咀嚼着嘴里的瘦肉片道:“嗯……泉州的乡亲父老们,敌人已经用剑抵住了你们的脖子,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奋起反抗?起来啊,不愿做奴隶的人们!下一个大将军就是你!”
顺风千里:“……”
曾然望着二人的表情,咧嘴道:“骗你们的,我也没看到。”
顺风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千里与他对望一眼道:“征兵啊,应该很热闹吧。”
曾然放下碗道:“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三人相视而笑,连蹦带跳又钻出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