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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迁就 ...

  •   这雪一连下了数日。前天外出受寒后,她果真咳的昏天黑地的。深知自己犯病后秉性会变得很难控制,她平日里就娇惯的那帮子侍女们但凡没事是不敢在里屋的,尤其是她跟前儿晃悠。慕倒是每天都会来几次,却也仅限于盯着她用膳抑或是服药。一群人在外头候着,时不时说笑一下。自己在里屋歪着,没人陪,连猫也不见了。真真好大的一股怨念啊……
      “傅雪,我找到你的猫了。”门帘掀开后,一个小人儿蹦跳着跑进内室。
      三岁的孩子自是不懂大人那般的顾忌。从她许了这孩子可以直呼其名之后,她倒也真的人前人后的这么叫了。
      傅雪,外面好冷啊。
      傅雪,你为什么老是在喝药呢?
      傅雪,我想听慕姐姐弹琴……
      傅雪,傅雪……
      为何叫慕就是慕姐姐,轮到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呢。她扶额。
      “怎又玩的一身是雪,进屋子前锦有没有给你端碗姜汤?”女孩子皮到这种程度也算是罕见了。
      “那个不好喝的。”小人儿皱皱眉头,配上冻得红扑扑脸蛋,就不像馒头了,而是带了褶儿的包子。
      “不喝会得风寒。跟我现在一样,没人陪了。”半吓半哄,貌似慕是这样教孩子的。
      “傅雪不是也觉得药不好喝就没喝么,还不是靠慕姐姐盯着。”好吧……貌似这套在她这儿完全不适用了。
      “傅雪,她们怕被你传染,可竺南不怕。你喜欢慕姐姐,因为她会弹琴。可是,慕姐姐太忙了。所以,我找慕姐姐学琴,以后我每天都过来陪你,弹给你听。好不好?”竺南把怀中的猫递给傅雪,然后自己爬上床边坐下。
      “呵,竺南为什么会这么想?”她略微正色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孩子。
      “爹爹说了,身为竺家人天生就要守护傅家的人。傅雪你就姓傅,竺南要守着你。”言毕,她骄傲的扬起……嗯,包子脸。
      “唔…我想想…”她忍住揶揄,眼前的小人儿一本正经的样子特别可爱。
      于是……“你会暖床吗?”
      “会!竺南可暖和了。以前娘亲都夸竺南是小火炉的。”
      她哑然,这可算捡到了一个活宝?

      寒冬过去,这病清减了不少,算是又熬过了一劫。下月便是自己的生辰了,一晃五年了吧,当初她携众家臣仓惶逃离帝都,一路北上虽有接应却也死伤不少,终是逃到了这里,看着这庄子慢慢的兴建,慢慢的热闹起来。每逢生辰的那天,她是不许庄子里人为她庆祝的。总想着这日子安逸久了便消磨了睿智以及野心。所幸那人觉得自己尚十五,且弱且幼,不足为惧;所幸前朝的那些个老臣与自己尚有书信,故而借往来贸易雌伏在此韬光养晦,若不然就真一辈子偏安一隅了。每每思及于此,总是不免有些感伤。
      这也好几天都没见那孩子了,差人去看了看,说是慕找了人教她练剑。细问才知,这孩子原是要学琴的,后来不知从哪儿得知学琴还不若学一身本事,成天飞来飞去也省的那双小短腿来回的跑。三天两头就往慕那边去,终于被缠的没了办法,雇了人一招一式的教起来。
      嗯……寒朔楼的二当家,素以心思缜密和谋略为外人所知。竟软磨硬泡请来了使得一手快剑名震前朝的“天干”的大统领,后者居然要将他那套剑法放慢十余倍教给一个桩子都不稳的孩子,两人拿着木剑在那儿来回比划,单是想想就觉得颇有意思了。
      过去看看也好。
      “锦,我饿了。”傅庄主抱着猫转身对侍女头头说道。
      “这就给庄主传膳。”今天的庄主相较于平日里饿的要早一些。莫不是早饭准备少了的缘故。
      “嗯,东西带到慕那边去。”
      “诺。”她们家庄主几乎鲜少正儿八经的在该吃饭的地方用膳的。湖边,树下,中庭,别院…就差没上房梁了吧。

      若是出了门肯定是一乘软椅抬了过去的,便正好晒下太阳小憩一番。慕那里太远了,飞过去都要大半刻的时间。自己身子骨又弱,除了观星台是禁地,非她无人能进之外,平日里出个庭院都三五侍女跟着,难道走着走着自己就会这么撒手归天驾鹤西去了?抗议终究是寡不敌众的,即是这样,就由着她们折腾吧。
      “傅雪!傅雪!”拂一穿过回廊,还未至前庭就被眼尖的小人儿看个正着。脆脆叫了两声后踉踉跄跄的跑到了跟她前儿来。
      “傅雪,雷叔叔舞剑好漂亮的。就是教我的时候变得没那么好看了…”孩子额头上还挂有亮晶晶的薄汗。显然是刚刚练完不久。
      “雷统领出剑速度极快,讲究以速制敌。务实便好,又不是耍花枪,要那么好看作甚?”摆手示意软轿落下。傅雪牵着孩子的手往前庭的方向走去。
      “庄主!”雷震收剑回鞘继而单膝跪地向傅雪行了一礼。
      “统领起来罢。既是内院便可不似楼中(此指寒朔楼)那样行大礼了。”话头顿了顿,朝慕抿然一笑。继续道:“这孩子资质尚可就是皮了点,该教时理当指正之处就不要瞻前顾后的了。”
      “诺。”雷震复而抱拳作揖道。
      傅雪又蹲下来和小人儿平视:“既选择了习武练剑,就要做好扛摔打的准备,到时候可不许到我那里哭鼻子。”
      “不会的。竺南不怕疼的。”倒是一副大人般信誓旦旦的口吻。

      饭罢,庄主照例是会午睡的。在这万物生发的时节自当尤甚,春困是也。孩子自是精力旺盛,怎么也哄不着的,慕索性就又留了雷震一个下午。于中庭里安顿好竺南之后,她去了内庭,支开了外间的两名侍女,轻手轻脚的掀开里屋的门帘往里一望,那人果然是睡了。平日里极喜素,常以月白色示人,倘冬日便是白貂狐裘皮衣,盛夏则一席细锦袍服却也不系带。眼下这内室虽烧了炉火,暖似春夏之交却也不能脱到中衣的这份上,若是又犯了病咳出个好歹当真要把人急死的,她遂上前将丝绸锦被披在了那人身上。继而在床沿边坐下,望着熟睡的女子出神。肤若凝玉,嫣唇微启,眉眼间隐隐流露一丝浑然天成的贵气。方及笄竟出落的犹如成人那般仪态优美,淡雅超脱。再过上三五载怕是盖世无双,倾国倾城也不为过了。
      伸出手轻沿这轮廓描绘,这几年出脱的愈发像那人了,唯一不同的是少了分暖意多了三分的疏离之感。心底倏地刺痛了一下,自己竟动情的吻了上去。
      终是太过于思念了么……
      熟睡的女子悠悠转醒,惺忪的睡眼却是平添了些许的媚态。
      恍然间,这等相似的容貌竟教她看痴了过去。
      “慕,你可知我是喜欢你的。”
      多年前,那人也曾这样说过呢……
      慕,西京的花开了,陪我一道去看看吧。
      慕,官学的夫子成日照本宣科,当真迂腐的紧。
      慕,父皇开始在朝中给我物色驸马人选了,你可否也有中意的人了。
      慕,你可知我喜欢你么?
      慕,你可知我喜欢你么。
      慕,你可知我喜欢你么……
      慕,请你……照顾好雪儿……
      慕,此去便不再想念,如若有缘自会再见……
      当面前的人儿执起自己的手,一抹冰凉总归将这一切彻底的激醒了。
      “公主,恕慕刚才无理了。”言毕,仓惶的逃也似的离开了里屋。只留下那女子在床上苦笑“慕……你爱的人终究还是姐姐。”
      复一日,寒朔楼二当家慕镇宁离开了荼蘼山庄。如此要人,庄主竟未曾亲送,只是派人沿途护其周全。据说是去了帝都。
      此生有缘,教我得遇你;若此缘浅,我便寻你而去。
      霜儿,五年了,你可还安好?

      自慕小姐离庄后,庄主就犯病了,且来势凶猛,整日干咳,好几付药下去却也丝毫不见半点起色。这着实急坏了全庄上下,都猜是这二当家惹出来的祸,偏生庄主不让把消息传出去,整天就这么卧在床上干耗着。
      “就这么想死啊?”青衫男子完号脉问床上的那人。前段日子刚见有些好转,这会子竟又回到两年前那般严重了。
      “你倒是捡些我喜欢的说来。”那人接过男子手中的药,嗅了嗅,这气味当真苦到极致,墨汁一般的成色,再熬片刻估计就能当浓缩药膏使了。当下皱眉,小声嘀咕:这药都能把人喝死,你信是不信?
      无视那人周身的怨念,男子以手抚膺:“雪雪,难道我也不值你留恋了么,当初是你说好许我娶你的。”那情状若说痛心疾首,悲恸万分一点儿也不为过。
      若不是念及塞外草药难寻,她差点没把整碗都吐出来,“等我死了,便叫你哭灵。也省的去外面花银子找人。”药是一气儿灌下去的,整个失去了味觉,怕是连含冰糖嘉应子也不中用了。
      见她喝下药,男子也就安下了心来:“切忌动用你那套短命的功夫,便是到了盛夏也不许沾凉水,坐风口上发癫。”扶着女子躺下,复又将其周身的锦被掖好。
      “饶迦,你实话说来,这身子还有多久可活?”既是这般病态,眼神依旧锐利慑人。
      “我活着一天便教阎王爷收你不得。”男子抱起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猫儿,起身欲走。
      “呵,那我的命岂不很长,有道是恶人活千年呢。”
      “嗯……”他吻了一下女子的额头,径直离开。
      傅雪,你可知在你身上背负了多少人臣的身家性命,牵动了当朝多少势力的此消彼长。这命怕是从你逃离帝都开始的那一刻就已然不是你自己的了。
      罢了,这么守着也好,教我与天去争上一争吧。

      竺南好像很久都没见傅雪亲自来找自己了,每次去内院她都在睡觉,一直在睡。慕姐姐也是不言一声的就离开山庄去了外面的世界。
      雷震叔叔教的那套剑法,她已经能舞的有模有样了,真想演给她们看看。慕姐姐该是会夸她的。傅雪嘛……不太好说呢。
      小孩子的定力向来弱了点,既是没有亲近的人陪着,久了自是会寂寞,继而想家的。她花了好久才走到青潋居。院子里陈设没变,只是爹爹,娘亲,哥哥他们都不在。她好想爹爹把她抱在腿上认字,好想吃娘亲做的甜酒酿煮蛋,好想哥哥成天把她举在头顶各院落的飞来飞去……“爹爹……娘亲……哥哥……为什么丢下竺南,竺南好想你们啊……”
      小人儿终是憋不住,大声的哭了起来。
      这一哭倒是惊动了暗卫“地支”。他们自是知道这就是被庄主宝贝的不行的竺家幺女,恐怠慢后被统领怪罪,便好生哄着,可是一群男人粗糙惯了,哄了半天也不见好转。
      终于孩子哭累了抽噎着望着他们:“我……要,要,找傅雪,找傅雪!”
      于是……暗卫里轻功最好的汉子扛着孩子,嗖嗖嗖的就没了影。

      “傅雪!傅雪!傅雪!”刚被放下来,竺南就往里屋跑去。她哪里知道,这位傅庄主,刚睡下不久呢。
      刚睁开眼尚不在状态的女子,还没看清是谁就感觉身上一沉。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那个小人儿。
      “傅雪……我想爹爹他们了。”孩子蠕动到她被子里,就这么窝在了她心口上。虽是感觉闷了点,却也暖和。
      “前些时不是不想的么,怎这会子又想了?”傅雪把孩子往被子外面拽了些许,闷着头睡觉总是不太好的。
      “慕姐姐走了,你也不常来看我,这段时间雷叔叔都在夸竺南的剑舞的好。竺南好几次想舞给傅雪看,傅雪都在睡觉,竺南等啊等,等到肚子饿了,傅雪还在睡……竺南今天家去了,看见家里没人,竺南想他们……竺南很难过……”说完,竟又瘪了嘴,眼泪在眼眶里面来回转悠。
      这么说来倒是自己的不是了,迦楼开的这副新药,注重唤起自身内部机能的调养修复,极易犯困。那些个侍女也由着自己这么一觉一觉的睡着,自己醒来之时竟也不知问问这孩子的境况。当初毁了竺家,便是殃及了这个孩子,现如今缺少疼爱,免不了难过想家的。
      “竺南不哭,我答应你,今日开始,凡你练剑,我必陪着你,何如?”拭去小人儿脸上挂着的泪珠,从这满脸的泪渍来看,怕是一路哭过来的吧。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竺南还要跟傅雪一个房间睡觉,以前娘亲就是这么陪竺南的。”
      “好。”自从病后,瑟就另收拾了一个屋子给这孩子住了。当时确是为这孩子的康健着想,却忽视了她虚岁才刚五岁呢。
      “竺南还要跟傅雪练字学画,以前爹爹总是教竺南的。”
      “好。明天开始教你。”
      “竺南还要吃甜酒酿煮蛋,每天一个。”
      “好。厨房晚上就可以做给你。”
      “竺南还要……”
      ……
      ……
      当晚,傅庄主召饶迦公子,令其速改药方,现在的这药说什么也不再用了。商谈的结果以最终将好秉性的饶迦惹的暴怒万分告终。是以庄子里都在传为了竺家的那个孩子,庄主连病都不治,这等恩宠的当真是没的章法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迁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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