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么简单》吃货天下

136、破碎

　　叛兵原调查兵团的团长艾尔文·史密斯于分院据点被捕，现由第一宪兵分队负责押送至王都审讯厅接受判决，这个消息早在陆甲进城前就已经散布了出去。

　　艾利克斯看着陆甲，眼神复杂。

　　“你带一个分队，提前在岔道口布上埋伏，”陆甲斟酌着开口，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在只有他们两个能看到的角度摇了摇手指。

　　艾利克斯没有办法，只能咬牙应下。

　　艾尔文早于昨夜就被秘密带走，目前他人在哪连陆甲都不清楚。现在被五花大绑放在面前的，根本就是几个分队的宪兵。

　　这是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陆甲难掩疲惫，只希望那几个笨蛋别自己往陷阱里跳才好。

　　...

　　由于罗德目前的身份还不能彻底公开，陆甲对外的官方身份是第一宪兵团的副长，和领头的凯尼错过半个马身，面容肃穆，骨似刀削，盛气凌人。殊不知，某人握在手里的缰绳早已被汗浸湿。

　　扳直的脊背已僵硬不堪，陆甲只觉得平日里不长的一段路好似没有尽头一般。她只盼着队伍行进的速度能快一点，再快一点，直到这批‘犯人’被安全送达，都没有人来‘捣乱’。

　　队伍的领头人仿佛知晓她的心思一般，不但行进速度奇慢，还时不常停下休整，整支队伍松散得哪怕是她自己都忍不住想劫囚。

　　只是那些个打着呵欠的士兵袖口中隐藏了什么利器，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的。

　　“你看起来有些反常，” 凯尼突然回头，阴鸷的目光令人不适，“是怕他们不来，还是怕来的不是时候？”

　　陆甲平静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你那些愚蠢的伙伴。” 凯尼兴奋莫名，面容却更加阴郁，“我希望一会可以看到那个逃出生天的小矮子。”

　　去你二大爷的！

　　陆甲愈发面无表情：“您在等人吗？莫非有约定？”

　　凯尼哈哈大笑，笑容极为刺耳。他不再逗弄陆甲，后者看起来弱小的只能在口舌上逞些威风。这两天他已经把周围埋伏的余孽查探得很清楚，十分确定他们会在哪个路段动手，此刻消磨时
　　间也只是为了让某个人焦躁.

　　是的，凯尼相信自己十分清楚这个小丫头想要的是什么。这个年纪的孩子总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例如爱情，例如胜利。当残酷的现实如一记重锤砸碎所有虚幻的期盼，想守护保住壁内人
　　类最后的乐土吗？她被身份限制，能做的实在有限。艾伦归于谁凯尼并不在乎，甚至人类的未来他也无所谓。野心家想要的只有一样，那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利。或许不需要凌驾于万人之上，只要可以他在自己的地盘逍遥自在就足够了。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力量，便是权利。

　　拥有爆发性力量的巨大身体，这是多么诱人的技术，和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公事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不是吗？

　　沟壑遍布的脸颊有一道粉色的新疤，凯尼伸手抹过，眼神怨毒又兴奋。

　　一步踏错，余念已疯魔。

　　此时的陆甲却没有心情管他，她的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不远处的那个岔路口，翻过前面的山坡后面就是一条小溪，潺潺流水的声音可以盖住不少东西。队伍到了这里势必要停下，马匹需要水，前方十里就要进城，没有比这里更好动手的地方了。她知道，那些作战经验丰富的混小子们也知道。

　　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

　　越来越近了，陆甲收回过于炽热的视线，听着耳边吱呀作响的车轮和嗒嗒的马蹄声，心慢慢平静了下来。焦灼无用，利威尔说过，在战场上，恐惧和紧张只会葬送自己和同伴的生命。与其犹豫
　　不决葬送时机，不如拼死一搏。

　　离着埋伏地点越来越近，队伍的行进速度也慢慢放缓。紧绷的气氛下暗潮涌动。

　　凯尼待人一向严格，他的士兵也和他一样，诡谲阴狠。哪怕是之前一直被诟病的宪兵团，站出去也是正气凛然，至少还有点正派的样子，这传说中离国王更近的第一宪兵，这几年却愈发阴森，神秘起来。

　　陆甲在这么一对人里面，着实不好受。

　　更不好受的怕是埋伏在不远处的艾利克斯了。刚才有些话不好在明面上说，陆甲不知道的是他已经秘密调查了近期调查兵团的情况，艾利克斯知道有一个刚成立不久的分队前一阵几乎全军覆
　　没在凯尼手下，逃出来的只有几个人。调查兵团刚成立的分队只有一个，根据描述，他不难猜出这些人是谁。

　　而他刚认识不久的兄弟，布鲁斯，就在这几个人里面。

　　第三分队成立不过一个月，彼此对对方的脾性的了解却已是透彻。若是他认识的那几个人的话，他们无论如何也是要来的。再次相见，会不会有人大骂叛徒？对往日兄弟，真的要动手吗？
　　青年浅蓝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马背上那个瘦小却决绝的身影，他突然有了几分彷徨。艾利克斯知道陆甲的答案。

　　若说此刻世上有比自己还不愿看到那些人出现，那也就是彼此了吧？

　　在队伍后方传来骚乱的那一刹，两颗心绝望了。

　　队伍不长，身后几十米出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炸声是那么清脆，没有一点意外。远远地似乎能看到一个陌生的，打扮像个村民一样的年轻男子，他的脖子上挂着两串常见的鞭炮，表情惊慌地朝
　　着中心冲过来，惊扰了全队的坐骑。

　　马这种生物，无论多么训练有素，总是怕两样东西的，超乎寻常的声响，和刺鼻的野兽气味。

　　少年身上不知涂抹了什么，一路惊扰的马纷纷退散，不愿上前半步，倒是打了个措手不及。少年竟然一路无阻地冲到了队伍几乎中心的位置，甩手丢了个黑漆漆的东西到路边，一股黑烟登时
　　腾起，刺鼻的味道弥漫，马匹更加疯狂，四散奔逃，几乎脱离掌控。烟雾钻进眼鼻，一阵刺痛。

　　“野兽的粪便？倒是聪明。” 凯尼冷笑一声，高声命令：“勒住缰绳！都给我好好听着！不要让人趁势偷袭！”

　　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士兵，骚乱很快稳住，队伍渐渐安静下来，只是这黑烟不知是用什么调配的，一时半会儿散不去，阻碍了所有人的视线。

　　“你要去哪儿！？” 陆甲微小的动作没逃过凯尼的眼睛，勾起的手指抓在肩头上，尖利的指甲带来一阵疼痛。

　　“当然是‘艾尔文’那里！”陆甲眯起眼，沉声道，“您不会真的以为对方是来放鞭炮的吧！？”

　　“......”

　　凯尼似是‘哼’了一声，陆甲听不太真切，很快，她连凯尼说什么都听不到了，因为，队伍中心突然传来了一阵很大的响动。马蹄践踏声突然杂乱了起来，夹杂着痛呼，怒吼，还有兵器刺入皮
　　肉的钝响，一片骚乱。调查兵团的余党混着黑雾攻了进来，确实是措手不及。

　　身边有些静，混着前方的嘈杂令人发毛。

　　不过这冲击只是暂时的。人数上的劣势在浓烟渐渐散去后马上凸显出来。为了请君入瓮，凯尼并没有带多少人，可布鲁斯一党余下的人实在太少，浓烟散尽，身形便全部曝露出来。

　　布鲁斯，声音爽朗的史莱，前不久刚从驻扎兵团转来的阿东...一个个，无比熟悉的脸。

　　只是，史莱的肩膀怎么那么僵硬，阿东破烂的外衫上印着触目惊心的血迹，而布鲁斯...只剩下了挥着刀的右手，和空荡荡的袖管。

　　艾利克斯拿着刀的手不住颤抖，埋伏的小队早在对方视线清晰的那一刻便冲了出去，可是他却永远无法说服自己。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艾利克斯！带人堵住后路！”

　　艾利克斯惊惧地抬眼，看到了抬起手臂的队长。

　　“假的！？和他们拼了！” 混论中的声音实在太过于熟悉。

　　火，四周突然燃起了大火，橘色的火墙似乎是凭空出现的，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

　　火光照亮了每一双惊惧的眼睛，也照亮了那几张足够耀眼的脸庞，史莱的笑声依旧爽朗：“没想到吧？哈哈，一起上路吧...”

　　没有人会想到这些人早就抱了必死之心。哪怕凯尼准备的再充分，也没办法料到这群不要命的疯子。

　　被遗忘的少年手里握着火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坚定地向着最后一个燃点奔跑。

　　快了，大家的村子，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就在他离草堆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少年扬起了手臂，可下一秒，他的手腕一凉，手掌并着火把一起飞了出去。阿巴斯惊惧地回头，却发现眼中景象一片天旋地转，他最后看到的，是一双阴冷的眸子。

　　凯尼垂下手，血顺着刀刃滴落，地上渐渐汇起了一小摊。

　　胜负已分。

　　没有人看到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的，包括陆甲。最后的起火点没有燃起，火墙的包围无法形成。

　　胜负已分。

　　混乱中，还站着的几人背对着同伴，坚守着最后的尊严，几乎所有宪兵已经从唯一的出口撤退，在外面牢牢守住，形成困势。剩下了五个人，凯尼留下了十人，似乎觉得够了。

　　陆甲站在出口处，艾利克斯就在她身侧，两人听着兵器相撞的声音，没有说一句话。

　　“队长，我查到了！那个少年叫阿巴斯，是之前村子的居民，一直潜伏在我们附近，最近和余孽汇合。”

　　“查到剩下的村民在哪了吗？”

　　“他们并没有走远，就在我们驻扎地附近几十里处。” 士兵恭敬地回答。

　　“很好，” 凯尼勾起嘴角，残忍地笑了，“带人去清扫。”

　　大部队的离开，并不能对剩下的局面造成什么影响。

　　怕剩下的人收到风声，恐怕要同时派出几支小队才行，凯尼带的人难免显少。这时候，良久没出声的陆甲说话了。

　　“艾利克斯，带人去帮忙。” 她轻声对自己的副官说。

　　艾利克斯哑然地看着她，似乎无法理解。

　　“听不懂么，马上带上你的人，清扫余党。” 陆甲抬起头，看着他重复。凯尼转过头，眼带趣味地看着他们两人。

　　“......”

　　艾利克斯终究还是去了，纵使不解。离开之前，他深深地看了眼困在火圈里面的好友。

　　站着的人只剩下一个，是布鲁斯。

　　他身上几乎已经被鲜血染透，但还是靠着一把断刃撑在那里，不曾倒下。

　　凯尼提起眼，这似乎在他意料之外，难得的，他对这个年轻人起了兴趣，转了转身上的短刀，凯尼提步往里走，却被一把长刃挡住了道路。他低下头，有些意外地看着拦住他的人。

　　“只剩一个了，还要动手吗？”

　　“不亲自下手总是不放心，” 凯尼眯起眼睛，“你来？”

　　“...好。”

　　然后，她没有给凯尼发表意见的机会，直接踏回了火圈。

　　大火还在燃烧，扑面而来的灼热感几乎让陆甲喘不过气。没有人不知道她和调查兵团的关系，圈内圈外突然安静了下来，就连一开始来报告的士兵，此时都闭上了嘴巴。

　　“撤退。” 似乎是对余下的发展失去了兴趣，凯尼突然发话，士兵震惊地抬眼，却很快重新垂下头。

　　陆甲身子微不可察一颤。

　　没有人理解这位【割喉者】的思维，那双眼眸里的想法怕是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清楚。尽管如此，重重积威下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异议，剩下的几人很快跟着这位团长撤离了。

　　他真的走了，陆甲有几分恍惚。

　　于是，只剩下了熊熊燃烧的大火，还有火光中的两人。

　　激战几乎耗尽了布鲁斯所有的体力，他剧烈喘息着，似乎不堪一击。他连头上都是血，似乎感受到了其他人的离去，布鲁斯突然抬起了眼睛，隔着一层血雾和陆甲对视。

　　陆甲一步一步地走近。

　　她知道，凯尼说离开，就真的离开了，现在这里只有两个人。

　　她走到距离布鲁斯三米远的地方，停住了。

　　队里曾经有过训练，他们彼此都清楚，第三分队里没有人可以再分队长手里撑过三十招。拿着最熟练的长刀，陆甲几乎可以在这个距离瞬杀他。

　　—只要她想。

　　然而，陆甲把刀抛进了火里。

　　“...这是什么意思？” 布鲁斯开口了，声音干涩的仿佛嗓子已经被烧干。

　　陆甲不语。

　　“你想放过我，却也要想想我愿不愿意接受一个叛徒的施舍！” 和着吼声一起袭来的，是那把断刃，锋利的刀锋闪着寒光，将陆甲逼得节节后退。

　　布鲁斯似乎真的到了强弩之末，几下凌厉的攻击过后他喘得更厉害了，停在那里，几乎说不出话。

　　陆甲近乎绝望地看着他。

　　—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

　　“我教你。” 布鲁斯闭上了眼睛，“杀了我吧。”

　　“......”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听到了脚步离去的声音。布鲁斯睁开眼，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下一秒，眼神突然变得凌厉。

　　陆甲感受到身后袭来的风，她下意识地侧身躲过，却低估了布鲁斯，她没有想到命没了一般的人身手还能如此敏捷—布鲁斯猜透了她躲避的方向，手里亮光一闪，细小的刀片冲着喉咙划去——

　　陆甲几乎是下意识地拔出了袖管里的匕首，猛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布鲁斯的动作僵住了，他手里的刀片离陆甲只有几几厘米远。

　　喷涌而出的血是热的，陆甲被烫得缩了下手，才反应过来。她惊恐地抬起头，却只看见布鲁斯嘴角边上那一抹解脱的笑意。

　　“我就...知道。” 青年动了动嘴角，轰然倒地。

　　陆甲慌忙地俯下身子，撕扯自己的衣服给他止血，还好她下手偏低，一时半会不致命，只要止血得当...陆甲很久没慌成这个样子，她不敢去想之后的结果，几乎手足无措地捂着布鲁斯的伤口，手伸到一半，却被拦住了。布鲁斯握住她的手，对上陆甲慌乱的眼神，竟然露出一个开心的笑来。

　　“我就知道...您不可能背叛的...我们都知道...”

　　陆甲嗓子梗住，睁大了眼睛，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哥几个伤太重啦...就算活着也没用...还不如拼一把...” 布鲁斯咳了几声，看了眼插/在自己胸口的匕首，称赞，“这刀漂亮...死在您手里，值啦！”

　　陆甲手抖得厉害，偏偏被抓得死死的，这小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终于找回了声音，却掩不住地颤抖：“你别怕...我给你止血...”

　　“您慌了...” 布鲁斯还在笑，“我活着，您怎么交代呢？”

　　“你闭嘴！” 陆甲终于挣开他的手，动作熟练地用衣服抱住他的伤口，却绝望地发现，刀刃离心房实在太近，把匕首拔出来，只能加速这个人的消亡。

　　他之所以还能说话，只是因为刀堵住了伤口，血液一时半会流不出来。

　　陆甲要疯了。

　　“虽然有点不负责任，剩下的事情真的要靠你们了...” 布鲁斯的声音减弱，却努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陆甲，“这下，不会再有人怀疑您了...”

　　“我求你，求你了！” 陆甲彻底崩溃，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半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你给我闭嘴！闭嘴啊！”

　　“......”

　　布鲁斯真的安静了。

　　陆甲闭上眼睛，听着四周烈火燃烧的声音。良久，她低下头，这个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布鲁斯的眼睛闭上了，嘴角还残留着愿望达成的笑容。

　　你的愿望达成了，可我要怎么办？

　　“......”

　　陆甲站起身，毫不留情地拔出了那把匕首。她看着那上面的血，突然很想把它捅进自己的心脏。

　　结束吧...谁都好，拜托让这一切结束吧！

　　火越少越大，地上的尸体此时变成了绝佳的燃料，大火逼近，陆甲却不想离开。她闭上眼，陷入了黑暗。

　　结束吧...结束吧...

　　“分队长！？”

　　艾利克斯赶回来的时候，陆甲几乎已经被火舌吞没，他吓得肝胆俱裂，几乎是拼着命才把人从火堆里拽出来。

　　“分队长？您还好吗？” 青年焦急地拍着陆甲的脸颊，“其他人呢？布鲁斯他...” 然后，他的视线下垂，看到了那把染着血的匕首。而匕首的主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

　　艾利克斯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您...是您杀了他吗？”

　　陆甲面无表情，视线扫过他同样染血的外套，不发一言。

　　“其他人已经离开了不是吗！？您还是杀了他！？” 艾利克斯从未如此大声地吼叫过，“你杀了他！？”

　　陆甲甩开他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你要去哪！？” 艾利克斯的眼睛红得可怕，眼神仿佛要吃人，“你还想去哪！？”

　　陆甲没有回答。

　　艾利克斯吼了几句，颓然地坐在地上，高大的青年双手掩面，低声哭了起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空气潮湿得令人窒息，大概要下雨了吧？陆甲茫然地抬起眼睛，无措地四处环顾，在黑暗中似乎看定了一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艾利克斯第一次没有拦着她，任她在自己面前离开。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留言好开心啦啦啦啦~马不停蹄码到凌晨四点~快夸我~咩哈哈哈哈哈！
然后...我要累死啦估计一觉醒来要晚上了，到时候要是过十条新评论的话就马上去码字！考试什么的都去死吧去死吧！
对了，一个人刷的不算！！！
p.s 我发誓睡醒了之后就把最近几张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