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二 沈谢 永世凋零》酒过三旬令

3、第三瓣

　　“小友，今夜月色甚好，何不一观？”
　　打了个呵欠，卷起尾巴坐在了他的身边，朦胧月色在情人眼里是缱绻，在我眼中却只是睡意。前几日我突发奇想，想用妖族术法换他的偃术，结果我不尽如人意，他却学得起劲。谢衣此人，看着斯斯文文温温吞吞，实际聪明绝顶，在他手上断断是吃不上好处，人类果然都是狡猾的生物。
　　他的师尊，也许也是如此满意。
　　想起那张臭臭的脸，瞬间美好的心情就被打破，臭屁什么啊，真是的。
　　“不公平，偃术到底能做什么啊。”
　　谢衣揉了揉我的脑袋，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自拜入师门起，我便一边学习法术一边学习偃术，每一次师尊看到我的作品似乎都很开心。”
　　“只是为了让那个脸臭臭的人开心而已？”
　　“不，也许，是为了更多的人。我偃术小成时，曾帮瞳做过一副完整的偃甲义肢。”
　　“他一定很感激你。”
　　“不，如果只是感激，我们连感激上苍的资格都已丧失。”
　　我低头玩起了抓尾巴的游戏，不去看莹莹的冷月，也不去看他沉浸的表情，怕打扰到这家伙的回忆。
　　“在我离开之前，我与师尊开始协力制造一座偃甲炉，以供寒冬时节族人取暖……可惜……未能完成我便离开了流月城……”
　　“离开不是很好？”
　　“可这是我的梦想。同时也是，他的梦想。”
　　他没有穿戴上偃师的服装，而是捧着小盅开始自饮自酌。我好奇地看着这个日日将自己锁在书房里的人，也许只有夜夜的午夜梦回，才能看到他再也笑不起来的样子。不再谦卑，不再温驯。
　　“阿眠小友，夜色醉人，陪我饮一杯如何？”我好奇地舔了舔他手中的酒水，自离开母亲身边从未尝试过与人类亲密的接触——人类脆弱，却虚伪而狡诈。并未传说中的辛辣的味道，只有果香袭人，渐渐暖了心脾。我高兴地抢过他手里的杯子，迷恋上了人类的气息。

　　今夜，却是很好，就如同我窥伺到的，崩塌的梦境——终于渐渐染上黑色的镣铐，向着噩梦进军。
　　青石板的道路回荡着急促的脚步声，少年的长发飞扬，整个梦境竟因为主人的心悸而开始动荡不安摇摇欲坠。
　　“师尊——”
　　“师尊——”
　　“华月祭司，请告诉我师尊现在何处，我有急事……”怀抱竖琴的女子伸手，拦住谢衣微微摇了摇头，带动着空气里的环佩琳琅，清脆的声音划破梦境：“不可，破军。”
　　“如果你当时并未选择闯入主神殿，结局是否会不同？”我问旁边静静和我一起观赏的谢衣。
　　他取下镜片，缓慢地擦拭，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如此，并非谢衣所愿。”
　　“为何？你们不是都想象着能够齐心协力改变流月城？我不懂，明明——”
　　“是的，怀抱着同一个梦想，却无法苟同相互的想法。人都是很固执的……尤其在选择要走哪条路时，更是半点不能强求。”他重新戴上镜片，温暖而坚韧地倾吐出的话语，人类的坚守与原则让我产生了对固有印象的怀疑。
　　“师尊，砺罂心思诡谲，如此与他合作，甚至用此方法让族人沾染魔气，结果如何师尊你当真想过？！”
　　“为师所做，必是为了烈山部族生存所为。”
　　“师尊，我最先感染魔气，想要寻觅克制心魔之法，于日前却发现它已附身矩木。砺罂此举，狼子野心，还望师尊明察！”
　　“不必再言，为师心意已决。”
　　话音未落，谢衣已跪在沈夜面前。我不懂跪拜的含义，如同不知人类感情中爱恨的分别，明明同是沾染上无法磨灭的烙印，皆深藏于心，却是不同的情感不同的表现。
　　“明明这是个很好的计划。在我看来。”我侧过头，他的眼神晦暗不明，似暗夜中澎湃的湍流激荡，“或者说，你并不看好你的师尊大人能够克制住心魔？”
　　“我太了解师尊了，他的每一步，每一个结局，我都能够料想……”
　　地狱之门轰然开启，坠入深沉夜色的梦境支离破碎，无妄成为繁星永缀。每个人怀抱的梦想呀，点燃了希望的火种，渴望生存的呼喊，从远古的地底响起。呐喊着不愿抹灭的渴求，一声一声，撞击心脏。
　　“师尊！如果你计划用自己来换烈山部族的存亡，请恕徒儿无法……”
　　“师尊，师尊恩情，弟子此生难报万一，还请师尊宽恕徒儿。”
　　“谢衣，打败我，否则，滚出去。”
　　耳边传来法术的激烈碰撞之声，梦境中却看不到谢衣的表情。一遍一遍地回放着的，是沈夜皱眉的表情，以及他沉沉坠入无间的冷情——
　　“即日起，废破军祭司席次、玉印、宝册、宫室，删其生平经过，其人永不得配享宗庙，同族三百年不得供职于主神殿。”
　　我看见他，闭上了双眼，不忍再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