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云岩

4、恩人

　　从成衣店出来，宋瑾瑜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便跟玉珠往回走。
　　她们走到一个胡同口，玉珠突然拉住宋瑾瑜，眉头微微皱着，“小姐，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什么”宋瑾瑜疑惑，屏气仔细听着，果然，有女子若隐若现的喊叫声。
　　“好像是从胡同那头传来的。”玉珠一手指向远处。
　　“咱们过去瞧瞧。”宋瑾瑜转身就要走进胡同，玉珠却拉着她。
　　“小姐，咱们还是回家吧。”玉珠劝她，“这个胡同那么深，万一有什么危险……”
　　“光天化日，能有什么危险？”宋瑾瑜却一口回绝，她是执意要去看个究竟的。
　　玉珠拦不住宋瑾瑜，只好小心地跟着她走进胡同。
　　这条胡同本就窄小，偏还拐了两个弯，她们两个走进去好一会才看到了头，胡同尽头的墙角下，有三个男子正围着一个小姑娘。
　　“小姐，是钱家二公子。”玉珠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人。
　　宋瑾瑜看到那一身粉红长袍，长发垂肩的男子，也认出来了，整个青州，也就这个钱二公子会穿得如此骚包。
　　“光天化日欺负良家妇女，你们还有王法吗？”宋瑾瑜看着那个背影，痛恶地呵斥出声。
　　“王法？在这青州城，老子就是王法！”那男子听到宋瑾瑜的话，只是冷哼一声，旋即才慢慢转过身来。目光触到宋瑾瑜那张布满愠色的脸时，那男子明显一惊，一张跋扈不堪的脸一下子变得谄媚，“瑾瑜妹妹。”
　　“谁是你妹妹？”宋瑾瑜被他这一声称呼恶心到了。
　　“瑾瑜妹妹，”那男子却是全然不顾宋瑾瑜脸上的嫌恶，走到宋瑾瑜跟前，一脸嬉笑，“咱们真是有缘分，在这儿也能碰到。”
　　“钱君浩，你在这儿干吗？”宋瑾瑜深知眼前这人的无赖，也懒得去管他如何称呼，只当没听到，她来此可不是为了跟他争这些。她看一眼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质问钱君浩道，“你怎么又欺负小姑娘？”
　　“没有，没有。”钱君浩赶忙否认，急着解释，“你误会啦，我们只是看这位姑娘可怜，想帮帮她。你们说是不是？”他说着看向旁边两人。
　　那两人显然是他的跟班，都是些有眼色的人，听他这么一说，自然纷纷应和，“是，是，我们是看这位姑娘的菜卖不掉，想帮一把，问她买菜来着。”
　　“真是这样？”宋瑾瑜完全不信，但是，这种场合显然救人才是首要，要说理留着以后再说吧。“既然是这样，那你们快把钱给了这位姑娘，让她早点回家吧？”
　　那两人看一眼钱君浩的脸色。
　　“把钱给那位姑娘，让她早些回家去吧。”钱君浩吩咐道。
　　那个脸色煞白的小姑娘，看着之前对他凶神恶煞的男人突然变了笑脸，还把银子塞给她，脸上的恐惧变成了惊讶。她拿着钱，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傻傻地坐靠在墙角一动不动。
　　宋瑾瑜看着她突然木讷了，赶紧催促，“姑娘，你赶紧回家去吧。”
　　那个小姑娘像是突然惊醒，急忙扶着墙站起身，挪开步子就狂奔起来。跑出去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宋瑾瑜，深深鞠了一躬。
　　宋瑾瑜只是回以一个笑意。
　　“瑾瑜妹妹，既然咱们这么有缘，不如找个地方叙叙旧？我听说方兰轩新来了一个大厨，能做几样入口的菜。”
　　“真是抱歉，”宋瑾瑜见那姑娘走了，想想自己也该抽身，便找借口回绝钱君浩的邀请，“我爹找我有事，我得赶紧回家去了。”
　　宋瑾瑜说完正要迈步离开，却不想钱君浩突然追上来，往她身前一站，刚好挡在了胡同口。这胡同窄小，他一站，宋瑾瑜也没法走过去。
　　“瑾瑜妹妹，我钱二公子可很少这么好脸色邀请人的。你怎么能拂了我的好意？”钱君浩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奸邪。
　　宋瑾瑜心中一凛，但是，她从前扮男装的时候对付过钱君浩，她自然不会怕这个草包，便豁然回他，“我是真的不能跟你去的。一来，家中确实有事；二来，我马上要嫁人了，要是公然跟别的男子往来，有损名誉。”
　　“哼。”钱君浩听着她的说辞，冷笑出声。宋瑾瑜不提婚事也罢，她一提，刚好戳到他的痛处。早在戴家提亲前一个月，他就请了全青州城最有名的媒人去宋家说亲，谁想媒婆话才开口，就被宋家赶了出去。这对他钱二公子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侮辱。他当然不能让这个侮辱让别人拿去嚼舌根。所以，关于跟宋家提亲这事，目前就他跟宋家老爷知道了。但他心里那口气，却是一直梗着。好不容易今天能碰上宋瑾瑜，他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瑾瑜妹妹，我劝你还是在我脸色好的时候应了。”钱君浩的语气显然有威胁。
　　宋瑾瑜全然不怕，只是冷笑，“钱君浩，我也劝你，在我还心平气和的时候让我走。”
　　“宋瑾瑜，你是真不给面子？”钱君浩质问。
　　“对！”宋瑾瑜应答得直接，“就是不给面子。”
　　“看来你是真喜欢吃罚酒。”钱君浩的语气愈加冷硬。
　　他给宋瑾瑜身后那两个男子一个眼色，就见那两个男子突然冲上前来，想要抓住宋瑾瑜。
　　宋瑾瑜也是学过一些把式的，身子一侧，避开了突如其来的攻击。
　　“小姐！”玉珠一看情况不妙，惊恐地叫出声。
　　那两个随从没想到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姐居然还懂些武功，一开始并没动真格。现在宋瑾瑜回击过来，他们两个才正儿八经出了招。
　　“小姐，小心！”玉珠在一旁看着宋瑾瑜吃力地避着两个男子的攻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着自家小姐就要被制服，她更是慌了神。
　　宋瑾瑜没想到钱君浩身边换了这么两个武功了得的随从，应付得越来越吃力，心里直呼不妙。
　　“小姐！”玉珠看到其中一个随从已经抓住宋瑾瑜的肩膀，急得不管不顾便冲了过去，可她手都没够到那个随从，就被另一个随从打晕了过去。
　　“玉珠！”宋瑾瑜被两个随从钳制住，看着玉珠在眼前跌倒过去，急急地唤了一句。
　　“钱君浩！”宋瑾瑜怒目看向那个一脸奸笑的男子，“你究竟意欲何为？！”
　　钱君浩只是笑着盯着她看。
　　宋瑾瑜被他盯得头皮都发麻了，恨恨地瞪着他。
　　“瑾瑜妹妹。”钱君浩用手中的折扇挑起宋瑾瑜的下巴，吐出的热气扫到宋瑾瑜的脸上。
　　宋瑾瑜无比厌恶地别过脸，却被钱君浩用手用力掐住了下巴。
　　钱君浩的脸已经变得狰狞，“我堂堂州牧的公子，哪点不如戴坤了？你们宋家的人实在太不识相。”
　　宋瑾瑜无比憎恶，虽然被握着下巴，还是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你这等卑鄙的小人，怎么能跟坤哥哥比？”
　　钱君浩的眼猛地睁大，那口梗在他胸口多时的气此时开始膨胀，让他恨得全身绷紧，“我卑鄙是吧？”他说完，握着宋瑾瑜下巴的手一松，突然就开始拉扯宋瑾瑜胸前的衣襟。
　　宋瑾瑜心中惊惧不已，可她被人点住了穴，确是动弹不得。只能急切地喊叫，“你住手！畜生，你住手！”
　　那两个随从看着情形，早拖着昏迷的玉珠，避到了远处。
　　宋瑾瑜看着自己的外袍被钱君浩扯了开，急躁得直呼“救命”。可是，这个胡同实在太过深邃，她喊得再大声，外面街上的人也是不容易听到的。
　　看着钱君浩正要伸手解开她的中衣带子，宋瑾瑜绝望不已，只是任眼泪滑落。
　　在她以为一切已经没有回缓的余地，眼前突然飘过一抹白影，在她一眨眼间，跟前的钱君浩惨叫一声便瘫软了下去。
　　远处两个随从听到钱君浩的叫声，急跑过来，确被那抹白影轻松击退。
　　宋瑾瑜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突变，颤抖的身子还没有平复下来，脸上的泪还在不停滚落，大脑完全反应不过来。
　　那抹白影在将那两个随从打退后，便转过身来，看向定定地站着的宋瑾瑜。
　　宋瑾瑜看着这个男子走近自己，看着他清俊的左脸上一道暗红的刀疤，心里的惊惧依然残留着，她完全辨不清目前的状况。
　　白衣男子解开宋瑾瑜的穴，她立马裹好外袍，用一种非常戒备的眼神看着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看着她，一笑，“小姐，我并无恶意。”
　　宋瑾瑜手忙脚乱将衣服理好，在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下后，看着那个朝着自己微笑着的男子，研究了半晌，才慢慢露出一个笑意，“谢谢。”她的声音到现在还是颤抖着，是刚才的惊惧和绝望还没有完全平复的缘故。
　　“谢谢。”她的大脑也还是混乱，实在不知道该跟眼前的男子说什么，唯有这两个字她觉得她是必须要说的，“谢谢”。
　　她一连说了三声“谢谢”。
　　那名男子只是微笑着，看着宋瑾瑜苍白的脸，关切道：“小姐，可有大碍？”
　　宋瑾瑜缓缓摇下头，惊惧的情绪总算稍稍平复了下，眼中满是对眼前之人的感激，“幸得公子相救，不然……”她一想到刚才钱君浩的无耻之举，后怕不已，“多谢公子，不知公子贵姓，他日必当重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白衣男子笑得坦然，“况且，是小姐行善在先，要说答谢，该是我谢谢小姐才对。”
　　宋瑾瑜顿感疑惑，当看到远处跑来的那个小姑娘，她心里才有所会意。
　　那小姑娘正是刚才被钱君浩欺负的那个卖菜女，她朝着宋瑾瑜跑过来，一脸焦急，走到宋瑾瑜跟前的时候，气喘不已，额头已经冒出了汗珠，显然是跑了许久。
　　宋瑾瑜见到她无疑是惊讶的，看着她拉过自己的手，只是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确并不说话，她更是觉得奇怪。
　　“小荃是想问你是否安好？”白衣男子说道。
　　小荃随即点点头。
　　宋瑾瑜心下又是一惊，恍然，原来这个小姑娘不会说话。难怪刚才见她被钱君浩他们欺负的时候，也只是发出恐惧的叫声。
　　宋瑾瑜朝她安然一笑，道：“我没事，幸亏你的朋友来的及时。”既然白衣男子能叫出这个姑娘的名字，她猜想他们必是认识的。
　　小荃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宋瑾瑜突然想起玉珠，着急着开口道：“糟了，我的丫头被他们打晕了。”
　　白衣男子带着她走去玉珠身边，宋瑾瑜连连喊了几声“玉珠”，她却还是丝毫没有反应。
　　白衣男子见状，示意宋瑾瑜让他看一下。
　　只见他在玉珠后颈上一按，玉珠发出一声闷哼，眼皮微微动了下，就慢慢张了开来。
　　“玉珠！”宋瑾瑜惊喜不已。
　　“小姐。”玉珠因着疼痛皱紧了眉头，想到昏迷前宋瑾瑜被那两个随从擒住的场景，她着急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还好吧？”宋瑾瑜反问她。
　　“恩。”玉珠点头，“我也没事。”
　　玉珠抬眼，看到刚才被她们所救的小姑娘和一个左脸有刀疤的男子，因着诧异，脸上稍稍僵了下。
　　宋瑾瑜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这位公子是小荃姑娘的朋友，刚才是他救了我们。”
　　玉珠豁然，忙给白衣男子伏了伏身，“玉珠谢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谈不上救命之恩，无需多礼。”白衣男子一笑回道，转而看向宋瑾瑜，“小姐，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地吧。”
　　“恩。”宋瑾瑜点头赞同，转而又看向倒在地上的钱君浩，颇有些踌躇。
　　白衣男子似看出她的心思，说道：“放心，他们只是昏迷过去，过一会儿自会醒来。”
　　宋瑾瑜朝他一笑，便跟着他迈开了步子。
　　他们出了胡同口，宋瑾瑜看着白衣男子带着小荃欲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毫不犹豫出口唤住他们，“公子。”
　　那白衣男子停步，转身看向她。
　　宋瑾瑜轻莞嘴角，“今日幸得公子相救，瑾瑜甚是感激。虽说公子高义薄云，不计回报。但瑾瑜也是有恩必报之人，他日公子若有为难之处，可到三元街宋府找瑾瑜，瑾瑜必当竭力相助。”
　　白衣男子看着宋瑾瑜眼中无比真挚的感激之意，会意一笑，“肖某记下了。”
　　宋瑾瑜看到小荃朝着自己甜甜地笑着，想了想，又嘱咐白衣男子，道：“刚才那个无赖是州牧的二公子，是青州城出了名的流氓，今日之事，他势必不会放过我们。宋家在青州还算有些名望，他并不敢公然对我使坏。但是，若让他知道公子跟小荃的关系，只怕会给小荃带来麻烦，公子还是要多加留意为好。”
　　白衣男子脸上平静淡然，似对宋瑾瑜所说甚不在意，只是朝着宋瑾瑜轻点下头，“多谢小姐提醒，肖某自会当心。”
　　宋瑾瑜对他的这份不以为然隐隐有些忧心。
　　小荃却在此时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容，冲她点着头，仿若在跟她说，“你就放心吧。”
　　她想着白衣男子轻而易举就应付了钱君浩三人，行事说话都利落有章，该是个有分寸的人。他的不以为然自是有把握才如此的。
　　她想明白了，脸上的担忧也随之散去，只留了灿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