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云岩

3、亲事

　　视线尽头，那抹红晕已经喷薄欲出，灼射而出的光芒，让整个大地愈加清晰可鉴。树梢头几只早起的鸟儿开始“唧唧”地唱起了歌谣，暖风拂过，一个个跟着那颤摇的树枝轻轻地跳起了舞。
　　宋瑾瑜看看这盎然的晨景，深吸下清新的空气，将手中的玉佩收进怀中，喃喃道：夕国皇城这么大，上哪儿去找你呀？
　　她边腹诽着，边转身朝着寺院走去。
　　刚才那几人打斗的地方，那把藤草捆绑而成的扫帚嚣张地横亘在路中央。想到刚才自己扛着扫帚横冲而来的蛮样，忍不住深深弯起了嘴角，当时，自己该是跟这扫帚一样跋扈吧。
　　一夜未眠，又经过这么一折腾，等她回到房间的时候，早已觉得浑身无力，衣服也未整一下便倒头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听见“砰砰”的声音，她只是“嗯嗯”几声，转身换个姿势继续睡去。
　　玉珠一早起来便去宋瑾瑜房间，可她敲了半晌的门，里面却无丝毫回应，她一下子着急不已，继续用力地敲着门，“小姐，小姐！”大声叫喊着。
　　这么一吵，宋瑾瑜终于有了些知觉，神志渐渐醒转过来，却是极不乐意。在床上又赖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那门上的撞击越来越猛烈，才挣扎着起了身。
　　“小……”玉珠一手挥起，正欲狠狠地砸向那木门，门却突然“吱呀”一声打了开，她因着重心不稳差点往前摔了下去，幸亏宋瑾瑜手快，一把接住了她。
　　“一大早，干吗慌慌张张的？”宋瑾瑜嗔怪了一句。
　　“小姐！”玉珠平缓了下刚刚的惊吓，回答道：“我喊了这么久，你都没个动静，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宋瑾瑜轻揉下眼，懒洋洋地回道：“我只是睡得沉了些。”
　　玉珠拎起搁在门口的食盒，随着宋瑾瑜进了屋，边说道：“刚才有个小和尚过来通知说，法事已经在殿堂布置好了，我们吃过早点过去，就可以开始了。”
　　“哦。”宋瑾瑜随口应答一声，换了身衣服，洗漱完随口吃了些东西就带着玉珠去了殿堂。
　　他们只是做个小法事，排场并不大，只十几个和尚在那儿诵经。宋瑾瑜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想象着自己从未谋过面的母亲。其实，她对母亲并没有太多的情愫，唯一让她牵动的只是------她母亲是为了生她才过世的。
　　法事做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人过来找她，说是宋家老爷想见见她。她听说，心下惊喜，立马跟了出去。
　　走到门口，就看到宋老爷在跟住持谈话，旁边还站着位年轻男子，她瞧见，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宋老爷听到脚步声，侧过脸来，一见她，惊讶过后，眼中立马现出责备之意，微微张开口，刚想说什么，却被她一声脆亮的“姑父！”给扰断了。
　　宋老爷身边的年轻男子看到她也是一惊，旋即却渐渐露出笑意。
　　“坤……”宋瑾瑜看向他，脸上染上了几分娇羞，“戴兄也在。”
　　戴坤微一点头，“恩，秦贤弟，多时不见，别来无恙。”说话间，给宋瑾瑜投去了几分嬉笑之意。
　　宋老爷脸上恼怒之意未褪半分，但看到一旁的住持，又看看自己男子装扮的女儿，只好暂时压下怒火，应和道：“侄儿，原来是你在做法事。”
　　“是。”宋瑾瑜难掩唇角的顽皮笑意，应答道：“祖母前日梦到姑姑，甚是想念，恰逢姑姑忌日，特意让侄儿过来拜祭。”
　　“哦。”宋老爷点头，“难为岳母大人有心了。”
　　简单寒暄了一番，宋瑾瑜便带着宋老爷和戴坤一同去了殿堂。

　　法事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结束，跟住持道完别，它们便离开了光华寺。
　　“阿男，你太胡闹了！”刚走出寺院大门，宋老爷便冲着宋瑾瑜数落了起来。
　　“爹。”宋瑾瑜立马挽起宋老爷的胳膊，撒起娇，试图平息宋老爷的怒火，“女儿也是因为怕您赶不及回来替娘做祭祀嘛。”
　　“那你可以让管家来操办嘛。”宋老爷显然不买她的帐，指着她，继续教训道：“你一个女孩子家，穿成这个样子，还住在寺里，这像什么话！哎！都怪我平日里太纵着你了，”
　　“女儿也只是想尽下孝道嘛。”宋瑾瑜装出一副可怜委屈的模样，耷拉下脑袋，声音愈加低落下去，眼神向身旁的戴坤瞟了过去。
　　戴坤见状，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慢慢开口，道：“世叔，阿男也是出于一片孝心。况且，事情一切顺利，也没出什么纰漏。”
　　“坤儿。”宋老爷语气缓和了一下，脸上的严肃渐渐舒展，“你不要再替她开脱了，她就是吃定了每次闯祸总有人给她说情，才愈加猖狂了。”
　　“我哪儿有？”宋瑾瑜委屈道。
　　戴坤看她一眼，笑道：“阿男生性活泼，自幼聪慧机警，这也是她的可爱之处。”
　　宋瑾瑜听人夸奖，心里不免一羞，嘴角不经意露出一抹笑意。
　　宋老爷转头看她一眼，见她微微颔首，一副知错受训的模样，心里的责怪早已湮灭。对这个女儿他是从来生不起气的，最后只是不轻不重地加了一句，“下次再不可如此。”
　　“恩。”宋瑾瑜知道宋老爷的气消了，连忙点头应声，顺便给戴坤递过去一个欢喜的眼神。

　　回到宋府，宋老爷说要先去账房处理些事，宋瑾瑜便带着戴坤去花园喝茶。
　　“柳州好玩吗？”刚坐下，宋瑾瑜便好奇地打听起来，“你们这一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
　　戴坤轻抿口茶，一直保持着微笑，见她扑闪着长睫，一脸好奇，他慢慢从袖袋中取出一件东西来，递到宋瑾瑜跟前。
　　“什么东西？”宋瑾瑜立马将小锦盒抓在手里，打开来，眼中瞬间露出惊艳之光，“哇！好漂亮啊！”说着已经将一个粉色的花型坠子拿到眼前细看。
　　“这是玉吗？”她观察着，边问道。
　　“是粉玉。”戴坤解释道，“柳州那边盛产玉石，听当地人说，这种粉玉极稀罕，几十年才能采出这么一小块。而且，因为质地坚硬，雕刻也极费功夫。”
　　“那一定很珍贵了。”宋瑾瑜眼中露出赞叹之光。
　　“不仅珍贵，而且……”戴坤突然有些吞吐。
　　宋瑾瑜听他突然顿了下，不免好奇着看向他，“而且什么？”
　　戴坤看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温柔，一字一字慢慢说来：“关于这个粉玉，有个很美的故事。相传，柳州有个习俗，如果女子收下男子送的粉玉，那就意味着这名女子将一生一世追随着这名男子。”
　　宋瑾瑜早已垂下了长睫，两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握着那块温润的玉石，感觉一颗心突突地快要跳上喉咙口。
　　“阿男。”戴坤此时也是紧张，声音明显有点颤抖，“隔两日，我便会向世叔正式提亲。”
　　宋瑾瑜低着头，只感到两颊滚烫，却不知该作何。
　　戴坤见她不语，有些着急，“你要是觉得不妥，我便缓些时候。”
　　“不是。”宋瑾瑜急忙回答，抬眼刚好对上戴坤闪亮的眸子，一下子，脸上又晕上了一层绯红。
　　戴坤脸上是难以言表的喜悦，他轻轻拉过宋瑾瑜的双手，语气带上了几分郑重：“阿男，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这一辈子，我都会牵住你的手，护着你，断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两日后，戴家便遣了媒婆来宋家提亲。
　　这门亲事，本就是两家默许并事先约定好的，媒婆上门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宋老爷甚是赞许地应下了。接着，两家择定了良辰，只待两个月后将喜事办完。
　　宋老爷虽然开明，但毕竟是女儿终身大事，也是严格按照当地的习俗，再不让宋瑾瑜到药铺帮忙。
　　宋瑾瑜闲在家中也是无聊，因着习俗，她也不便去找戴坤，只能带着玉珠去市集走走，顺便再补购些婚礼所需的事物。
　　她们走到一家成衣店门口，一顶朱漆锦轿在她们跟前停了下来。
　　宋瑾瑜驻足，好奇地打量着从轿中走出之人。
　　淡罗衫子，白素绫裙，一个袅娜的身影从轿中踏出，抬首间，澈水眸光只是从宋瑾瑜脸上一带而过，便翩翩然走进了成衣店。
　　“小姐，这位姑娘长得好漂亮！”玉珠在宋瑾瑜耳畔轻声道。
　　宋瑾瑜赞同地点头，“是啊。”想了下又道：“看着不像是我们青州人。”
　　“小姐，你上次不是说喜服的腰带有些不衬吗？不然，我们进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玉珠探问。
　　宋瑾瑜明白玉珠的好奇之心，她自己也是好奇，便点头，带着玉珠走进了成衣店。
　　她们进去之时，那位素衣女子正在跟老板交涉，“麻烦你照着这画上所绘做一条纱裙，要以素色绸缎为底，桃色薄纱为面。绸缎要最上等的，这薄纱的桃色也要如这画上一般，不要太艳丽。做好之后，请派人送到城东桃坞柳府。”
　　宋瑾瑜假借着看服饰，慢慢踱步到了那素衣女子身旁，她眸光偷偷瞥向那女子手中的画像。
　　画中是一名执扇掩面的女子，虽然遮去了大半张脸，但那两汪秋水眼眸流溢出的光彩已足以吸引所有人的顾盼了。那女子着了一件桃色纱裙，轻盈的薄纱随风吹动，在女子的脚畔摇摇曳曳，与那背景中的桃花相映成辉，说不尽的婉约动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宋瑾瑜忍不住赞了一声，却引来了那素衣女子冷素的眸光，宋瑾瑜尴尬一笑，忙偏过头去细看手中抓着的一件鹅黄短褂。
　　那素衣女子嘱咐完，留下一锭银子，便走出店外。
　　“宋小姐，想要添置些什么样的衣物？”那老板谈妥一笔生意，才过来招呼宋瑾瑜。
　　宋瑾瑜朝他微微一笑，“随便看看。”
　　“好，那您慢慢挑。”老板客气一声，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宋瑾瑜和玉珠看了一会儿，想起几天前在这儿看到的一条腰带，便去翻寻，找了半天却是没有了，她诧异就开口问了老板一句，“陈老板，你这儿一条梅花绣的红色腰带还在吗？”
　　陈老板听她询问，便走了过来，随手翻了翻，不见红色腰带，回道：“八成是卖出去了。您要喜欢，可以让绣娘再绣出一条。”
　　“哦。”宋瑾瑜颇有些惋惜，那条梅花绣腰带比她那身喜服自带的腰带别致许多，不过，既已有人买去，她也不想同别人带个一样的，“那就算了。陈老板，您这儿最近生意很不错嘛。几天前我在这儿看到的几款新衣，好像都不在了呢。”
　　陈老板呵呵一笑，“托了当今天子的福啊。眼见着马上又是选秀的时候了，有希望入选的姑娘们都想着法子让自己再出挑些，这不，我们小店的生意也跟着沾光了。”
　　“原来是这样啊。”宋瑾瑜恍然。“我差点忘了，再过两月就是秀女乡选的日子了。”
　　“这两个月说长也不长，一些有心思的姑娘都紧着时间准备起来了。就刚才来的那位姑娘，八成也是要去参选的。”老板继续说道。
　　宋瑾瑜想到刚才那一袭素白的身影，不禁赞道；“刚才那位姑娘倒是长得不俗，入选进宫那必是不难的。”
　　陈老板看着宋瑾瑜，“要说容貌，宋小姐与刚才那位姑娘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瑾瑜害羞一笑，“我怎么能跟那位小姐相比？”
　　“也是。”陈老板笑道，“宋小姐是聪明人，自不屑去争那些虚的东西。戴家少爷玉树临风，又才华横溢，宋小姐是有福气的人呀。”
　　青州地方不大，而宋家和戴家也算得上是当地有名望的家族了，他们两家的婚事，在青州也是人人得知。宋瑾瑜也不是第一次听外人说起她的婚事，但毕竟还是小女孩，总归是有些害羞。在听到陈老板的话后，一抹红晕染上脸颊，她只是笑了一笑。
　　此时，她也领会到为何戴坤会在这个时候提亲。
　　梁国每三年选秀一次，凡满18的未婚女子皆须参选。而宋瑾瑜今年刚好满18岁，如果在选秀前没有婚配的话，她也是必须要去参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