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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俩贼人 ...

  •   左右也寻不着事情做,范守便搬了张小板凳放在墙角,背靠着墙赏起月来。夜渐深露渐重,范守黑腻的发丝上不觉结了水珠,顺着他额前的刘海一滴滴流下,他却似毫无知觉一般,只是望着天空发呆,独余房中昏黄的灯火,悠悠晃动。

      忽然,一个黑影于他眼角闪过,接着,范守赏月的目光便被人挡住了。范守微微皱起眉头,不知那人是何意。

      背着月光,那黑衣人将面巾摘下,露出一张俊挺但稍显冷酷的脸,面无表情地向范守抱拳作了一揖。

      范守不明所以,觉得那人好生奇怪。

      “在下仙游府韩霆虚,昨日府内陆泰受恩于你,今日特来道谢。”韩霆虚面冷如冰霜,全然瞧不出有道谢的谢意。

      范守见韩霆虚一直盯着自己,只觉浑身不自在。韩霆虚虽不健壮,但身高体大,范守蹲坐在墙角小板凳上,便被他整个笼罩在宽厚身板的阴影里。无形的禁锢感让范守心内瘙痒。低着脑袋朝他点点头,接着半站起,将小板凳挪到一旁,身子也紧跟着挪了半步,坐下,重见月光时,范守才舒了口气。

      韩霆虚抖了抖左边眉毛,对范守躲避的反应也不生气,沉静的脸上无甚表情,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就如此静静地站在范守身旁,一动不动。

      范守无奈,只得将目光继续投于那不怎么漂亮,却格外清俏的月亮上,希望借此减少一些心中的尴尬与不安。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太清闲了反而精神不济的缘故,范守居然在月亮上瞧见了一个黑影,那黑影飘忽闪烁,越见接近。不一会儿,竟落在了院中——是一个人。

      那人并未蒙面,范守记得,是昨日砸坏葡萄架并染坏他一床被芯的人。

      甫一落地,陆泰便轻轻推了推韩霆虚肩膀,朝范守腼腆地笑了笑,露出一颗虎牙,说道:“恩公不说话,霆虚你可别总是这一脸负债累累的寒酸样,把我家恩公吓着了你可怎么赔我?”

      可能是因为边上多了个稍微熟识些的人,亦可能是听了这人不怎么好笑的打趣话,范守渐渐放松下来,回了陆泰一个微笑。

      陆泰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笑道:“我叫陆泰,陆续的陆,安泰的泰。”他指指韩霆虚,又道,“这是韩霆虚,雷霆的霆,虚无的虚。恩公,我给你带了文房四宝,有话您便写下来。”

      他解下身上的包袱,伸手将范守从小板凳上扶了起来。范守身上一轻,未用任何力气便离开了板凳,不免讶异地望了一眼陆泰,对上的是一双含笑的眼。

      “恩公,这里不便书写,我们进屋说话吧。”陆泰扶着范守站好,空着的那只手将挡在门口的韩霆虚拨开些,让了地方让范守走。

      范守未曾与陆泰说过自己识字认书,是陆泰一早在心中断定范守身世不凡,早晨告别时又得知范守有不能言语的苦衷,晚上便特地取了文房四宝再来拜访。

      三人进屋,屋内简陋,只有一桌一椅。范守有些拘谨,双手比划着让二人随意。自己的屋子,却比两个客人还要显得局促。

      陆泰看似粗手粗脚,却像是做惯了伺候人的活的。将包袱里头的文房四宝排好放在桌上,随身带着用琉璃管装着的山泉水,滴了几滴入砚,轻轻研磨后便是不浓不淡的清墨,透着靡靡香气。做好这些,他牵着范守在屋内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下,见他不安的样子,便笑了两声,道:“恩公怎的这般不自在,早上讨你饭吃时可是气势夺人啊。”

      范守红了下脸,提笔在纸上写道:‘你一身黑衣,我当你是贼人,便不想与你有交情。’

      陆泰豪爽一笑,玩笑道:“我现在仍是一身黑,莫非你还当我是贼人?恩公这屋子里,可呆了俩贼人了。”

      范守犹豫一下,抬笔继续:‘莫非你们不是?那我可误会了,抱歉。’

      陆泰的笑僵在嘴角,合着范守一直当他们是贼人呐。他将手搭在韩霆虚肩上,摇头黯然道:“堂堂仙游府的左右护法竟被当成了小贼,真该将那伤我之人吊起来毒打几日几夜,谁让他坏了我们仙游府的名声!”

      范守笑笑,要说坏名声,最该打的那便是陆泰自己了。

      韩霆虚似乎也是与范守同样的想法,薄唇毫不顾忌地吐出打击的话:“回府后记得多向凤仙讨些伤药,那人之后便是你。”

      陆泰捧心痛苦状,高壮的身躯搂上韩霆虚的肩膀:“那你可得亲自给我上刑,我可不放心将身子交给别人。”

      韩霆虚嫌弃地将他推开,甚至使劲拍拍被陆泰碰过的地方,生怕染上什么坏东西。

      范守只当他两人关系铁,不曾注意到这陆泰的行为明显跳脱世俗,看戏般旁观二人动作来往,时不时弯唇笑笑,更觉两人不是坏人。虽然没听说过仙游府是哪座名家府邸,却由两人身上特别的气质觉得,那必是个自在的地方。

      陆泰见范守双肩放松,再没有刚进来时的紧绷,便觉自己的牺牲得到了效果,停下几乎是己方单方面对韩霆虚的吵闹,笑呵呵地再次与范守交谈上了。

      “说回来,我们还未知晓恩公大名。”

      范守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嗯……恩公字迹端秀不失劲道,应是出自名门,不知怎会在此谋生?”

      范守朝他摇摇头,执笔沾墨,道:‘不是什么名门,这字都是自己临着闲书练的。’他并没有说谎,识字是范家厨房的几个厨子断断续续交的,认的并不全。后来机缘之下得了几本杂谈志怪的手抄闲书,他见那字体流畅颇有韵味,便学着写,几年下来竟有些像模像样了,时常帮府里下人写些家书,更是锻炼得得了些自己的味道。

      陆泰与韩霆虚眼神交流了一下,才道:“那恩公真是有天赋了。”

      范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头一回被人如此正面地称赞,他不习惯,心中有些喜悦,想说的不免就多了。

      ‘算不得天赋,你也别叫我恩公了,叫我范守就成。救你也是你伤势紧急拖不得,否则,我本是打算将你送官的。’不过现在看来,他似乎伤得并不重。

      陆泰不知该如何接话,这位“恩公”可真是——不会说话呀。

      “我昨日替主子送信被人暗算,要不是走错门进了你这儿,只怕早被捉走,主子的信便也一同落入对方手中,这声‘恩公’你定得受的!只是你听着别扭我便改口,我们这算是朋友了。”陆泰从怀中掏出一个细钢圈,套到范守腕上,“此乃仙游府的信物,带着,他人便知你是我仙游府的友人。”

      范守将腕子放到眼前,细看之下才发现这钢圈虽细,却刻着繁复的纹路,搭扣上“仙游”二字翻飞轻舞,格外精致,却是一般人仿不出来的绝品手工。

      他没推辞,点头致谢。

      陆泰继续:“我不知你想要什么当谢礼,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能做到的必然给你办妥。我与韩霆虚行踪不定,下次见面不知得是何年何月了。”

      范守愣了一下,看看陆泰,又看看韩霆虚,低下头眼底飘过一丝落寞,又是摇头,提笔顿了顿,想写“不用了”,后一犹豫,改道:‘能将纸笔墨送我么?’

      陆泰似乎没想到他会提这种要求,这文房四宝是主子用惯的了,但见韩霆虚点了头,自己也未觉不合适,想来适时换一套也是不计较的,便答应了。看着范守脸带笑意地将之小心收起,打趣道:“我这还没说完呢,你就收起来了。莫不是在赶我们走吧?”

      范守这才知道自己心急了,忙将手放下,眼带羞涩地往别处看去。

      这动作就像被父母责骂了的小孩一般,逗乐了陆泰:“真是可爱得紧。不过时候确实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不打扰。范守心里默道,却还是起身将二人送出了房门。

      二人刚进院子便倏地化成两道黑线消失了,隐隐留了陆泰的余声环绕耳边:“有缘再见。”

      范守又在门口呆了片刻,便回了屋。

      那带着温温暖意的屋子,刚还有着陆泰温和低沉的嗓音,现在却是一片寂静。油灯偶尔发出燃烧的“咔哒”声,却只能让范守心头更沉重。

      寂寞的不是孤单一生,而是曲终人散。

      范守从箱底抽出一块黑色棉布,默默将文房四宝包好,再放回箱底,上头盖的都是轻薄的衣物,不会将东西压坏。整理间看到手上挂着的钢圈,手指轻轻在上头碾磨了几下,范守将之褪下,一并放入了箱子。

      他知两人与他再聚之约只是客气话,范守虽没有陆泰的玲珑心思,但到底也是在范府呆了这么多年的。这些东西留着只为了一个念想,倒没想过他能有用上的一天。

      范守不知道的是,陆泰与韩霆虚此时才真正离开。二人掩于窗下,将范守一举一动均收入眼底。

      二人离开后一路飞奔。

      陆泰问韩霆虚道:“你怎么看?”

      “若不是他真的毫无背景,那便是他隐藏地太好。”

      陆泰叹口气:“我希望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确实什么都不知。”

      “何解?”

      韩霆虚目不斜视,回道:“有无背景我不知,但我确定,他与此事无关。”说完嘴角微牵,隐隐带着笑意,“你可放心与他结交。”

      陆泰心里头高兴,笑着赶上前,与韩霆虚齐头,道:“我信你识人的水平,况且我看上的人,差不了。”

      韩霆虚冷哼一声,不再搭话。

      两人在城内无目的地绕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范守住所附近,越过护城河,隐进了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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