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吃饭 ...
-
时光飞逝，转眼又过两日。范守从外头失落而归，却在门口遇到了本以为不会再见的那人——陆泰。
陆泰今日终于穿了常服，茶色的短打看似朴素，但料子细腻带着光泽，不似凡品，而头上只用了同色束带简单扎起，几缕发丝挡在耳际，显出与主人气质相仿的些许不羁。
范守见着他，满心的欢喜，开了门也不计礼数，拉着陆泰的手便进了屋。
两人来到院里，范守摆手让陆泰先等等他，从房里搬了两张稍高的藤椅出来，并示意陆泰坐下。此时早已过了晚饭时间，范守做了个吃饭的手势，问陆泰是否吃过已。
陆泰摇摇头，道：“范小哥——我看你也就十七八的样子，我定长你几岁，我这么叫着你不介意吧？”见范守微笑着摇头，陆泰继续道，“我还未吃过，今次来，是想请你出去吃一顿。不知小哥是否赏脸？”
范守愣了一下，看着陆泰脸上一片诚挚，微笑着点了下头。他信任陆泰。
陆泰透过范守漆黑的眼珠，从中看到了满满的高兴，但他表情却不甚激动，如此内敛的性格，让陆泰对这个无意之中结交的朋友更是满意了。
二人来到一家不算高档，却绝不低廉的客栈。
店小二招呼着二人来到陆泰一早定好的雅间，间内灯火明亮，正中央的桌上布满了奢华的酒菜。
“二位大爷若还有吩咐便出门朝堂里喊一声，定有伙计立马上来服侍，二位慢用，小的先出去了。”店小二将门轻轻带上。
陆泰拉着范守至桌边坐下，从边上挪过纸笔，道：“想说什么便写下来。”
范守拿起笔，写道：“你有何要事要与我说么？或是还约了他人？怎的如此隆重？”
陆泰笑道：“招待我的大恩人，自要隆重些才是。”
范守知他说笑，微微怒瞪了他一眼，倒是把陆泰瞪呆住了。
此时的范守虽有十九岁了，但一张脸蛋还显着稚嫩，大眼微眯便是眼角带翘，颇有些凤眼的架势，氤氲着黑雾的眼珠子恁得有神，流转间带出些许风情，十分漂亮。
陆泰咳嗽了两声，心里暗骂自己不定性，对范守说道：“小哥你可别这么看我，我正经点便是。我的确还请了一人，这人与你也有关。”
范守微微颔首，想着与自己有关的人物，却想不出头绪，提笔写道：“是谁？”
陆泰只笑不答：“人来了便知。”他为范守夹了一块扣肉，“这个好吃，你尝尝。”
范守也不追问，用筷子夹起放入嘴中，细嚼数下，不禁睁大了眼：好吃！
要把肥肉做到肥而不腻其实有很多法子，只是要将肥肉的黏腻保留，并使其与精肉混合无间，且同时达到肥而不腻，那难度便是相当大了。范守从小在厨房里混大，虽说不上会吃，但好不好吃，哪个比较好吃，即使是只有细微的差距，他都是分辨地出来的。那肥肉的口感有如蟹膏，滑腻中还有些微黏牙，却不会真的粘上，当真是美味无比。
看范守回味无穷的样子，陆泰满意地又给他夹了一块。
二人吃的不多，也不快，待那位客人来时，二人的碗盅里也只是沾了些酱油类的汤料，不关注便不会发现。所以范守虽觉对客人不礼貌，却也没太放在心上。
那客人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算不上肥胖，肚腩却着实不小。身上穿着颜色夸张的绸缎褂子，十指起码带了七八个样式不同的金戒指。他一坐下，外头便招呼着进来了两个花娘，均是穿着凉薄的纱裙，透着两只巨/乳时隐时现，风/骚/放/浪得很。
范守红着脸在纸上写道：“这是做甚？”他两只眼只盯着宣纸，对面的娇声俏语只让他把头垂得更低。
陆泰并未解释，按着他执笔的手，向对面那人开口道：“陈老板，不知你考虑得如何了？”
那陈老板左拥右抱，一会儿饮左手边的酒，一会儿尝右手边的菜，忙得不亦乐乎，嘴里含糊着道：“好说！好说！陆大爷如此大方聪明，必是能成大事者，那房子虽有好几人来向我问了，但陆大爷开口了哪有让给那几个小喽啰的道理！”说着，陈老板从胸口抽出一叠纸，“我已将单签好盖印，只要陆大爷填上姓名，那屋子土地便是您的了！”
陆泰接过那张纸细细看了两遍，接着道：“陈老板办事我自然放心。楼上为您准备了一间上房，绝对不会有人打扰。”
陈老板一听，微肿的双眼露出秽气，大笑道：“我就喜欢跟聪明人做生意！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在两个花娘的搀扶下站起，晃荡着出了门。
直到那陈老板与花娘打情骂俏的声音越渐遥远，范守还未将头抬起。
两人默默。片刻，陆泰嘴边带笑，说道：“刚才那位，是陈老板。”
见范守毫无反应，陆泰又道：“你没有想问我的么？”
范守脸上仍带着余红，他只知道陆泰与那位陈老板买了地，但那是陆泰的事，虽然一开始确实对那两个花娘的到来十分不解，但先下考虑来，这想必是陆泰做生意的方式，他不知自己有何可问。他疑惑地回望于陆泰，而陆泰却似想明白了，直摇头，叹气道：“是我错了啊。”
范守不明，怕是自己驽钝惹他失望了，提笔急问：‘有何错？是我……’
“错在多给你假想了几个玲珑窍。”陆泰阻他继续往下写，笑道，“你可不比我以前打交道的人，一根肠子到底，倒是好明白……让你猜想那陈老板是何人物，就算告知你与你有关，你可也不会往大的好处想。我算是明白了，以后还得有话直说，免得让你误会了去，往自个儿头上瞎扣屎盆子。”
‘抱歉。’
陆泰无奈，叹气道：“我这是……算了，越描越黑，反正我是长记性了。”
这可怪不得范守，原本就是陆泰自己找来的不自在。昨日他虽送了一套文房四宝与范守，却觉送得轻了，那套文房是主子用剩下的，即使再名贵那也是要扔的，范守若真心想要，他送套全新的便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昨晚离去时，范守小心将之收起来的动作又让他心有戚戚然，联想许多其他的事情，便只想对范守更好些，于是就有了今日这出。
陈老板是范守现居小店的地主，那间小店的事陆泰虽未打听，却也是有所耳闻，毕竟当事人是那位常胜将军,和现今最受宠的小王爷。他多少能理解范守现在无依的处境，便动了给范守一个安定的念头，将那块地买了下来。
自作聪明将范守带来，想与他一个惊喜，却没料到这人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怎会明白他的有心安排。
范守犹自迷惑，陆泰便也不让他猜下去了。身边也有这种性子的人，若不将话直截了当地告知，便会钻牛角尖，一个劲地往自己身上揽霉气，看多了便觉得这人软弱无力，同情有，不屑亦有——却不知为何，范守这种，只让人觉得心疼。
自己到底也是亲疏有别之人，也并不如外传的那般公私分明。
陆泰将缘由挑拣着告知范守，保留了这地买下的晦涩过程，他不知范守会不会接受他的好意，又补充道：“我将铺子交予你，随你做些什么生意，你只当自己是我雇的掌柜，我给你发工钱，你替我看店，包住，吃食自理。”讲到后头，他越觉得自己言辞乱七八糟，也不知范守是否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心里忐忑着，便开始觉得要是把韩霆虚一并带来就好了。那人虽不爱说话，却是条理清楚，字字珠玑，哪像自己，容易慌张。挠挠头，古铜色的脸上飘起了红晕。
范守默默听着，面上毫无表情，下一瞬抬笔，却写下了让陆泰未料到的话：‘为何对我如此好？’
为何对他如此好？陆泰一愣，接着眼神暗下，嘴角含笑，答得模棱：“我想，每个人都会有一段悲伤的故事，或许是因为你一早便在我的故事里了。”
陆泰并未继续往下说，范守听得模糊，却也知道这必是与他口中的“故事”有关，细细琢磨也理不出头绪，但明着问，也问不口。
范守思考片刻，接着在纸上将自己想说的话写下，见陆泰兀自陷入了沉思，便扯扯他的袖子，陆泰低头，便见纸上只有短短两字：‘多谢。’
范守微微地笑着，哪笑朴实无华，却透着丝丝暖意。陆泰心里不知怎么就明亮了些，范守的体贴他懂，他的那些遗憾过往，他想，范守也是懂的。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吃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