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求职 ...
-
范守收拾了碗筷，又想起床上一堆赃物，皱着眉想道：这人不仅来过，还留下了这些麻烦，走得倒是轻松。
范守将那些脏了的被褥床单洗了，血迹却怎么也弄不干净。扔了舍不得，不扔又怕惹麻烦，最终还是晾了起来，待干后再看。
回屋里把头发梳顺绑好，范守拿了两个铜板，打算外出找工作。
京城共有东南西北四条街道，东街主营吃穿杂货，南街多是酒楼客栈，西街是花巷，北街则较乱，大都地痞流氓横肆。此中要数东街最为繁忙，每天街道上都是往来流急，一派繁荣景象。小饭店就在东街入城口，又离住区不远，在东街采购结束，通常人们都愿意到小店坐上一坐，喝一杯麦茶，小憩片刻。
小店对面隔着一条河便是皇城，那里边儿魁伟高耸的皇家建筑，大片金色闪光的瓦楞屋顶，便也算入小店的特色景点，为小店招来了不少回头客。要不是老板被赶走，只怕这生意只会越做越大，占有地理优势，又有勤恳肯干的伙计厨子若干，老板自己也老实本分，算得上天时地利人和。
真真是天降横祸。
话说回来，小店租期还有十四天，这期间必然有人会向屋主提出要租店面的事儿，范守怕自己也住不满这些天数，想着要尽快找到新去处。
街上铺子自然不少，这时节店铺大都忙碌，一般都有招工的需求。那些门面富贵堂皇的，范守不敢进，他便寻了间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小饭馆试试。
他刚走进，门后跑堂立马客气地迎过来，问道：“客官，堂食还是外带？”
范守摇摇头，手指向门口招工的红纸。
跑堂见是来应聘的，弯着的腰立马直了起来，布巾往肩上一甩，笑着往堂里一喊：“老板！您的新跑堂来喽！”说完甩甩袖子，靠到柜台上，拿着酒壶往嘴里灌了两口，又从柜台里抓出一把花生，边吃边喝，样子十分轻松，像是看好戏一般。
“哦！”应着声音出来的是一个矮胖的中年人，细长的眼睛眯着，上下打量着范守，看他结实老实的样子，笑眯眯地似乎颇为满意。
“小伙子，来征跑堂？”
范守点点头。
“以前干过跑堂或类似的活？”
范守又点点头。
老板很高兴，又问道：“那在京城有住处或者有什么熟人能为你作担保的？”
范守摇摇头。
“这样啊……”老板皱着眉头，“没住处倒是好说，店里有给伙计准备的房间，只是这没人担保……小伙子，别怪我说话太直，你这脸面看着也不熟，一般小店可不敢请你哦！”
老板这也是小心为上，范守能理解，便欠欠身，做了个别过的姿势。
老板看他面相老实，心中其实是有好感的，只是最近城内骗子增多，长得老实的也未必真是老实，这种人最防不胜防，所以婉拒了范守确实是最保险的，更何况要找个跑堂容易，要防个内贼可就难了。只是看范守礼貌道别的模样，一举手一抬足都有着点读书人的范头，气质淡淡文文，长得又俊挺笔直，只让人想亲近，便忍不住出口挽留了一句：“小伙子！稍等！”
范守此时一脚已跨出了店门，听老板声音边回头望了一眼，见确实是叫自己，便又踏回，在老板面前恭敬地站着。
看他这有礼的表现，老板对他的印象更是不错！
“小伙子既然有跑堂的经验，便留下做些日子再看吧！”
范守面露喜色，双手抱拳做了个揖。眼看着事情就要这样敲定了，一旁吐着花生皮的伙计忽然出声：“这小子进来这么久还没说过话，别是个哑的！老板你请了个哑巴做跑堂，可是高明的很呐！”
“你！”这伙计说得尖酸刻薄，老板瞪圆了眼珠生气地骂道，“你说的什么屁话！要不是你好吃懒做还成天败店里的东西，我用得着费事再找跑堂？”
“我哪有好吃懒做，刚才这小子进来的时候我可是客客气气招呼着，热情得很呐！”伙计把手上残留的花生皮拍到地上，上前搂住范守的肩膀，朝着他轻佻地开口，“是吧小兄弟，你倒说句话看看！”他轻轻用手掌拍着范守的面皮，发出“啪啪”声，着实讨人厌得很。
范守将人从身上撇开，一言不发地看着老板，直接将那个乖张的伙计忽略。
老板见他被这样挑衅也不发话，也无甚表情，不觉疑惑地问道：“莫不是，你真是个哑巴？”
范守仍旧不说话，这无言的默然被老板理解成了无法讲话的无奈。
老板叹口气，本打算将现在这个懒懒散散一无是处的跑堂换下来，他也看得出来这小伙子确实不错，只是他招的是跑堂，一个不会说话的跑堂还能算是跑堂么？
只得遗憾说道：“小伙子，不好意思，你还是去别的店看看吧。”
那伙计见老板拒绝了范守，踱着步子又到柜台吃起了花生，边吃还边口无遮拦：“哼，个哑巴还出来找活干，干脆在家学学女红(gong)还比较好讨生活，出来丢人现眼。既然不是客人就赶快走人，别影响咱做生意！”
“闭嘴！”老板见他说得实在过分，狠狠骂了伙计一句，又转头跟范守说了两句好话，便将他送出了门外，心里可怜他不能说话，便又提醒道，“在京城找活确实比较难，你找个人作个保便会好办许多。”
范守对老板点了点头，又鞠了一躬便离开了。小店里头老板和那伙计吵闹的声音不断传来，轻轻摇动了他的心。
他不是哑的，只是大家都不知道罢了……他不知自己还能忍多久，他怕自己会因为耐不住寂寞，将爷爷的秘密讲出来。那是他承受不来的后果，任何人都承受不来。生气便会冲动，冲动便会不理智，所以即使听了多难听的话，他都不能生气。
习惯就好。
正午时分，范守在街边面摊吃了一碗阳春面，两文钱，尔后便又是各处寻活，只是日渐西下，却无一处小店肯收他，而拒绝的理由多是相同——无人担保，或是不请残废。
夜色渐深，范守从一家干货店内告别出门。已近酉时，范守抬头看看天空，或许是街头灯火过艳的缘故，那乌蒙蒙的黑幕中看不见一颗星，偶尔有灰色的云朵飘过，遮住那不甚明亮的弯月。人声嘈杂的夜市，范守却觉冷清。
腹中传来阵阵鼓噪，身上又已无铜板，范守便回了小饭店。
煮了些粥，和着白糖，这就是简单的一餐晚饭了。饭后，范守将屋外那昨日被黑衣人弄塌的葡萄架杆全部解下，砍成小段搬入厨房，混入一堆干柴中。又从外头将被褥等等收回屋内。虽说烛火昏黄看不清楚，却也能分辨出片片血迹，这褥子包在被套里头便看不出暗红，能留，可那绿底红边的被套却是非丢不可了。
将被套拿至院内烧毁，红红暖暖的火焰映照在范守刚毅的脸上，将那麦色的面颊惹出两团红晕。热气混着烟雾冲入眼中，刺激得那双大眼流出了几滴泪珠，掉落至满是尘土的地面，成了几颗泥团。
最是寂寞冷，这熊熊暖火，也免不去范守心中的落寞。
今日求职，各类人对范守态度不一。有同情，有鄙视，有不屑，有施舍……以前在范府中，下人皆当此为秘辛，无人敢谈及；小店还在时，大家心善，怕无意识下伤他心，便也不曾说起……对比之下，被寂静与落寞包围的范守心中，愁苦万分。只是他习惯了这种隐隐的疼痛，再浓烈，他也能压下。
但即使是这样……
范守抬头，顶上孤月皎皎，星光灿灿。不知何时能将心中重担放下，其心中与人说话说话的欲望，早已日渐强烈。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求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