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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三、江畔饮酒(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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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姐?梁小姐?”赵天祈让华吟从回忆中惊醒,见华吟惊了一下,他笑到,“你这才喝了几杯,便醉了?”
“没有,是见你念诗,想起了些少年时的往事。”
“哦?可否说来听听?”
华吟摇摇头,“不提也罢。”
赵天祈笑着,好像华吟又淘气了一般,“我今日给你说了这么多往事,你就一件也不愿说给我听听吗?”
“这可都是你要告诉我的,我也没有逼着你说啊。”华吟璨然一笑,避开了赵天祈的目光,吃了口菜。这满桌的菜本就是按十个人的饭量来准备的,左右是赵天祈宴客,她也跟着铺张浪费一次。她食量有限,每道菜也就尝了那么一口;而赵天祈尽顾着喝酒,也没吃什么东西。满满一桌子的菜,就跟没动似的。
赵天祈等她咀嚼完,又追问到:“那你可否与我说说在德国留学的新奇事?年少时想出国,却没有钱;如今有了钱,却又没有机会出去。我还真是好奇国外的生活。”
华吟听到这有些警惕了,答到:“我因家道中落,未能在那完成学业。那里说来也成了我的伤心之处,赵先生可还要我继续说下去?”
夜了,江畔添了几分寒意,醉仙楼的客人都加了件厚薄适中的外套。只是这边厢的二人酒未停,语未休,更觉热了。
华吟举杯诵起了秋瑾的词——
“万里乘云去复来,只身东海挟春雷。
忍看图画移颜色,肯使江山付劫灰。
浊酒不销忧国泪,救时应仗出群才。
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
“是鉴湖女侠秋瑾的诗,我也曾熟读过。以前看得热血沸腾,每每读来就想为国效力。”
“这是我以前最喜爱的一首。”华吟的神情渐显哀伤,不难看出她又在感怀身世,说了不愿与他提往事,自己又不住地回忆起。“现在,我总爱东坡词,尤是那句‘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一朝一夕,起起落落,酒醉酒醒,只盼好眠,‘一蓑烟雨任平生’。”
人生机遇就像是酒,有些苦,有些烈。华吟既不愿开口提及过往,一定是尝过了百般滋味,在生活的奔波中满是疲惫。赵天祈:“人生有太多不愉快都是过往的负累造成,如果不放下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又如何拥有一个快乐的明天?人的眼睛长在脑袋前面,就应该向前看!”
华吟愁闷地笑笑,望着杯中物,“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随后,一仰而尽。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赵天祈看着她眼神迷离,有些动心。
华吟听着这话,问到:“道理人人都懂,做到的又有几个?”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哪来那么多愁,是放不下的?”他见华吟愣在那里,又补充到:“那些过往的快乐和不快乐都已过去,追忆已成空,追悔也莫及。不如喝完这杯酒,莫问前尘,莫谈往事!来,敬我们的往事——”
这个举起酒杯的赵天祈一时间豪气万千,一个自信而稳当的笑容,足以振奋人心。华吟也不觉心头为之一震,笑到:“好!前尘过往皆成云烟,这杯酒,敬我们的往事!”
“放下”二字是人生最难收获的大彻大悟。借着江上清风,明月清辉,这二人也来效仿古人高谈阔饮,共疏心中愁闷。
饮罢杯中物,赵天祈又说到:“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你我虽不复少年时,却也还年轻,趁着这大好时光,应当珍惜当下,把握眼前的一切!”
华吟听得兴起,举杯说:“那这一杯,敬我们的现在——”
二人一饮而尽,赵天祈的笑如江水清风,使得华吟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一边夸赞华吟的豪爽与酒量,一边又给二人的杯中续满酒。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他举着杯,安坐在华吟面前,“无论过往和现在都如何的不尽人意,只要我们还活着,都尚有一丝希望去改变。我们想要的明天,就在自己手上;想要怎样的未来,就自己去闯!”
他的豪情不只显露在这番话中,更是显现在他的眉宇之间,那份自信、坦荡在他坚毅的脸上更显迷人。好像,他天生就是拿来给女人崇拜的。
华吟听完,微微一笑,再次举杯,说:“这一杯,就敬我们的未来——
二人干完一杯又一杯,这些酒自是难不倒赵天祈的酒量,只是两朵粉红的花已经在华吟的脸上逐渐晕开。
小小的包厢内,谈笑风生,芳华如歌;月华倾泻,豪情如注。
华吟看起来精神振奋,举杯望月,念到:“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说着说着,她更是拿着碗起身,走到窗前,对月吟诵:“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赵天祈跟着起身,手握两杯酒,走到华吟面前碰了个杯,一杯自己喝了,一杯送到华吟嘴边,喂她喝了下去。又一杯酒下肚,他接着华吟的话念到:“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李白的诗总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为人们洗去当下的所以烦恼。生活总归要继续,只要还活着,还有希望,还有去为自己拼搏的机会,又有什么好悲伤?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一壶浊酒下肚,二人相视一笑,站在窗边,面朝江水,又一齐喊着: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念完了这首《将进酒》,华吟一时沉醉在了诗中的意境,欣欣然望着江边月色,脸色微醺。
赵天祈又适时地给她递了几杯酒,她悉数全喝了下去,神情迷离,媚眼微睁。那些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她已经不是张琬,没必要再为过去事事忧心!再看看浩瀚星河,汤汤流水,她到底太过渺小。
突然一股热气逼近,赵天祈一只手扣在她的肩上,轻轻吻上了她的侧脸。这个湿湿热热的吻在惊动了她之后,又马上闪开来。
“我身边不乏红颜,却甚少有知己,酒过三巡尚能与我这般谈笑的佳人,只得你一个!”
寻常女子本就入不了赵天祈的法眼。有出尘之姿的多数欠些风采,文采风流的又欠些娇媚,相貌清丽、气质婉约的又欠份豁达。说白了,华吟这个年龄的女人经历多了,也成熟多了,再加上腹有诗书气自华,别有一番韵味。
赵天祈紧紧地挨着她站在窗边,温柔的眼眸里都能掐出水来。华吟不敢看他,任由他盯着自己的脸从脸颊红到了耳根,一阵难耐,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半晌才说了一句煞风景的话:“我想吐……”
上海的夜晚好像才刚刚来临,这二人就要分手。
今晚喝得云里雾里的华吟,在车上嚷着不能回去让表哥看着自己这幅模样,只好去赵天祈府上喝了几杯醒酒茶,冲了个凉,除去一身酒气,换回了原先那身旧衣裳,才被送回了家。好在家明比她回得还要晚,不然又少不了一番审问。
常说酒酣正好眠,华吟却实实在在的折腾了一夜,才回到自己的床榻上。
明月皎皎,夜凉如水,等到整个上海安静下来,剩下的只是两个彻夜未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