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九窍玲珑

54、第五十四章

　　他很少在她面前抽烟。青梅记得他和李玖分手那夜，除了李玖狼狈狠毒的话，青梅难以忘怀的就是卫牧隐在黑暗里一言不发抽烟的样子
　　此时忽闪的火星像个闪烁的秘密，在初冬的夜里显得神秘又诡异
　　他偏头嘴里叼着烟眯着眼睛看她，烟雾缭绕间像是有一瞬的恍惚
　　正当青梅准备转身回房，卫牧叫住了她
　　聊会儿吧。他的声音很轻：我明天就走了
　　青梅僵住有点不相信，卫牧熄灭烟头叹气：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吴青梅

　　青梅这会儿不得不转身看他
　　我以前也来过这，大概是三年前吧。卫牧声音缓慢娓娓道来：陈颜锦去英国交流演出扭伤了脚，害怕媒体沸沸扬扬的报道，她妈妈听说沁水河里的鱼有丰富的骨胶原，就偷偷送陈颜锦来这里疗养。我父亲要我来这探望她，那时我和陈颜锦的矛盾已经很深了，至少我觉得不会再在一起。但我还是来了。对于我父亲的要求我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反抗

　　他说完，望着青梅笑笑，满脸的自嘲
　　我的出现让她很惊讶，她和我说了很多话，舞蹈带给她很多伤痛可她那天说的最多的就是舞蹈成就了她的梦想、荣誉、希望，说到激动处甚至手舞足蹈，意外的我看见了她被子下的那双脚，大指拇上一片灰黑，五个脚趾仿佛鸭爪一般紧紧靠在一起，足弓弯成一个诡异的幅度。那不是一双正常人的脚，常年超负荷的训练造成了足部的畸形，可她嘴里说出的话却没有一丝埋怨
　　他看着窗外，有风吹动树影摇晃：我受到了不小的震撼，连夜离开。后来我想，一个人如果不喜欢一样东西，可是又不得不和它朝夕相对久而久之恨被消磨留下的会不会就是无奈和认命的接受，再或者这些无奈能带给她快乐满足，随着时间的变化无奈渐渐变为欣喜以及坦然的接受
　　可我猜错了。他敛目轻叹：因为我是卫牧而你是吴青梅，从一开始我与你的相处方式就错了，我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
　　他看着青梅眼眸里仿若飘着腊月的雪花：……遇上了我认为对的人……
　　从小我喜欢的东西都会努力得到，可我忘了你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维，自己的想法，况且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不愿被人左右，以什么名义都不行
　　卫牧轻笑：来之前我还在想，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把你养得这样好。他环顾房子四周：现在我明白了，可是已经晚了

　　长久地静默加上夜色笼罩，屋子里仿佛是个密室，正演绎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青梅好像还没从那个荒诞的梦里醒来，她无法想象卫牧说出这些话
　　很长一段时间她只希望能和卫牧平等相处，而不是施与者与受施者的身份,可他总是强势到不容置喙，因此青梅和他的相处成了压制——反弹——压制这样的恶性循环
　　从没像今天这样，心平气和的听他说这么多
　　青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卫牧轻笑：你看，只有和我吵架的时候你才会多说几句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她有些尴尬
　　不说也好，今天我才发现你的事我从来没从你那里听到过，都是听别人说的。这或许……就是你说的不适合吧
　　他涩然
　　他认真：你妈妈的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量告诉我
　　望着青梅猝然凝视的目光，卫牧神色坦然：只是作为朋友的帮助希望你能接受

　　青梅低下头憋了很久才说：谢谢你……
　　我很奇怪难道我第一次见面就得罪了你，所以你才这样怕我。卫牧笑声低沉
　　你没有得罪我，第一次见你我甚至觉得你高不可攀。
　　哦……卫牧眉头微皱
　　暗夜寂静，屋内温暖，黑暗让人遮目，安静始人心平
　　青梅有些感慨：我这个岁数对得不到的东西总会敬而远之，不然会心累
　　那是你还没遇到你特别想要的东西。卫牧窗外婆娑树影
　　青梅叹气：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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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小阳被翻箱倒柜的声音吵醒，慢腾腾的爬起来嚷着：我要吃红烧肉
　　昨天刚吃又嘴馋了。舅妈扯着大嗓门：快起来，和客人告别！
　　小阳想了想，突然一咕噜爬起来：卫牧要走了！
　　舅妈拍他的头：小毛孩没大没小的要叫卫牧哥哥！
　　小阳委屈的摸摸头：是他让我叫他卫牧的
　　舅妈凑近小声问：卫牧哥哥和你说什么没？
　　当然说了……小孩子摇头晃脑
　　是不是说和你果子姐姐的事？谁也无法阻止妇女的八卦之心
　　小阳像个小大人似的站起来：说的是……说的是……妈妈今晚再做红烧肉，好不？
　　舅妈又好气又好笑，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快起床！

　　卫牧来的匆忙，没带什么行李，车停在镇西头，舅妈硬要青梅送他过去
　　青梅提着舅妈一大早翻出的花生、腊肉和一系列土特产，有点无奈
　　卫牧伸手：给我提吧
　　青梅赧然：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里……
　　我很喜欢。卫牧轻扬嘴角：这些东西我很喜欢，你舅妈很有意思
　　青梅撇撇嘴不说话

　　镇子很小，两人一会儿就走到了
　　卫牧把一堆东西放进后备箱
　　本来想带你走的，现在也算不空手而归。他笑的落寞
　　青梅明白和他的关系从来都是卫牧单方面的执拗，若是他昨晚说的话发自肺腑，以后再见面的机会就会少之又少
　　真奇怪，两人的关系既不是恋人、情人，也不是朋友、敌人，它尴尬的夹在无数关系之间很难界定一个真正的含义
　　于是青梅只得笑笑：再见
　　卫牧等了很久从昨晚到现在，尽管已经知道答案但他还是报以期待，但希望还是落空
　　他说不上这种感觉，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轻轻一动好像能发出“咣咣铛铛”的响声。他觉得自己该是生病了，而且这种病很不好治
　　惆怅的情绪顿时侵袭着她。他想抓住青梅的肩膀大吼着对她说，什么叫“高不可攀”你不攀攀怎么知道高不可攀！又或者捧着她的脸霸道的承认，除了交往方式的错误其他的一概没错。或者干脆告诉她，我来是想告诉你，我爱你
　　千回百转间卫牧伸出手停在半空，青梅也伸出手，两人很礼貌的握了握手，像一对合作伙伴
　　卫牧知道自己的表情滴水不漏，他自信自己的表演能骗得了很多人
　　若是有什么高深的表演能骗得了自己就好了

　　车缓缓开出，青梅唯一一次看着他离开，以前都是卫牧看着她慌张离去的背影
　　她在路边向他挥手，神情肃然又温柔
　　卫牧顿时有一种就此别离的感觉
　　他记起自己初见青梅她那郑重其事的样子，她笑起来明亮的眼，还有她伶牙俐齿的辩驳，她一双巧手做出的可口饭菜
　　感官在这一刻变得极其敏锐，所有的记忆随着身体的感觉都变得有迹可循
　　她曾问他那么多女孩为什么喜欢她？
　　为什么？
　　有很多理由，又好像一个也没有
　　他想过自己的过去，一个个娇艳如花的女孩子，然后他再记不得其他。可奇怪的是他甚至能记得青梅将头发绾到耳后的每一个小细节
　　医学上，因为某种刺激导致身体的突然变化适应，称为应激反应

　　她笑他欣喜，她伤心他沮丧，他记得他们的每一次见面，甚至争吵
　　他突然明白“吴青梅”就是他的应激反应

　　卫牧猛然一甩方向盘，直直的开回去
　　她还没走看见他的车过来也急忙迎上去
　　卫牧一阵狂喜

　　她一手拽着手机，一手拍打车门脸色煞白：快……快……送我去医院……我妈妈她快不行了